庞文虎道:“我的娘子,说起来绝非凡俗,就是曾经天下闻名的‘姑苏冯莘’。”
冯立羽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如果他不闭眼,两道愤怒的闪电一样的目光,很可能令他暴露自己。
旁桌安民保国四人听到“姑苏冯莘”,脸上齐刷刷变色,冯安身子一震就想站起来,冯国眼疾手快,把他按住了。
庞文虎续道:“小冯,说起来,我这位娘子和你还是家门。你姓冯,她也姓冯。你是天下第一才子,她……她也是天底下最出色的才女。她曾经跟我说,若要嫁给我,除非我能三元大捷。”说到这里,又向冯立羽瞟了一眼。
冯立羽持续闭着眼,好像在入定。
庞文虎道:“可我这点墨水,老兄你是知道的,能混个榜上有名,就算不错了。哪能像冯兄你这般大才?她……她那时一心就想嫁一个天下第一的大才子。唉,她……她就喜欢才子佳人,可惜,她是佳人,我却不是才子。我对她一片痴心,我……我……”说着,提起酒壶,直接灌自己一通酒,长叹一声,把酒壶顿回桌上。
安民保国四人坐在旁桌,冷冷瞧着庞文虎这番作态,满腹怒火几欲从双目中pēn_shè出来。
均想:哼,你对她一片痴心,又得不到她,就杀了她全家。现在尚当着她的面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冯,说句笑话,你不能生气。你跟我夫人长得真有一两分厮像,有时候我看到你啊……”
冯立羽掀起眼皮来,平静地道:“庞兄可真是说笑话了。第一,小弟并不是什么天下第一才子;第二,我虽然没有见过尊夫人,但是‘姑苏冯莘’的大名也略有耳闻。当年龙图阁大学士欧阳修老师,为尊夫人写下的一纸《美人赋》轰传士林。小弟固然在穷乡僻壤,也拜读过的。”
庞文虎道:“就因这纸《美人赋》,我当年慕名前往姑苏,想一睹冯小姐真人。见过之后……见过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迷惘又热切的神情,“唉,我这辈子就非她不娶了。”
冯立羽深深吸了口气,把胃里翻涌的恶心压下去,庆幸他坐下来半天,还一筷子没动过,否则当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似乎就不太好。
他认真瞧着庞文虎道:“我听说姑苏冯府一夜之间烧成白地,阖府三十多口,全死于非命。连那位名动天下的冯小姐也香消玉殒了,庞兄是几时和那冯小姐成亲的?”
庞文虎首先怒道:“放屁,冯小姐……不,我夫人她最多算意外失踪,说死了的都是乱传谣言,若给老子逮住他们,一个个打嘴。至于我和冯小姐,那当然是火起之前成的亲。”
“哦?那么,冯府怎么会起大火呢?我听过一些传言,说冯府这场大火烧得很蹊跷,庞兄一定知道这里面的内情!”
庞文虎神情一凛:“小冯,你对冯家这段公案很上心啊?”
冯立羽淡然道:“哪里。庞兄自认冯府女婿,你老丈人一家死得不明不白,宅邸都让人烧干净了,这案子应该你上心才对啊。怎么庞兄没有查过冯家的案子吗?”
庞文虎脸色乍变,支吾道:“惭愧,愚兄一介白身,这不才考上功名吗?至于……查案……我家里又没人在提刑司,对刑部公事不了解。不过为我岳丈家沉冤昭雪一事,这些年我从未忘怀。自从案子出了,我太师府是处处打招呼,银子不知花了多少,满京城托人情,能跑的衙门都跑遍了,可此案竟是一桩无头公案,完全没法查清。”
冯立羽五根手指在衣袖中握成了拳,他的双肩崩得很紧,控制着语气道:“原来庞兄你如此上心。难怪、难怪。”
庞文虎茫然道:“什么难怪?”
冯立羽抬起头来仰望着客栈了无趣味的天花板,又闭了下眼睛,叹了口气站起来,道:“庞兄,多谢你今日的好意。”向前微微弯下腰,低声说,“若放榜之后,榜单果如今日所见,弟必当有所报。咱们八杰和庞兄从前的小恩怨,一笔勾销。”
庞文虎道:“啧,我的消息,你还信不过吗?至于八杰,也就冯兄你和那位赵忠实,我瞧得上。其他人,哼,我并不放在眼里。”
冯立羽道:“告辞。”转身就走。
安民保国同时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去。
庞文虎老实发了下呆才想起道:“嗳,小冯,你这晚饭还一口没吃呢?——你难怪什么呀,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