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猎每每想到这,就是克制不住的愤怒。
“小心。”
冯猎看着蹲在面前为他包扎手心的女子,很像,但不是芸娘。
古溪捡起地上的酒杯碎片,用手帕细细包好。
“知道为何看客们最喜看别离吗?”
“不知。”
“悲剧才刻骨铭心,别离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打磨抛光,就变成了最难忘的梦,可是此经多年,昔不比今,再遇见时却不像记忆中的那么好,故人已生白发、变老,总不似离别来的美丽。归去来兮,物是人非。”她说着,将冯猎鬓边忧虑而生的白发藏住。
冯猎怔怔地看着她,好像在寻找,“是。”
她看着冯猎,微微一笑。
‘戏子薄情,薄如一面。’这是师傅教她的,让她莫要入了别人的戏,丢失了自我,可她偏偏就是丢了。
*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感受到身后人熟悉的拥抱,冯猎欣喜转头,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表情凝固,然后变成浓浓的失望。
“还是不像吗?你要我怎么做?到底要我怎么做?”她看着冯猎,眼中慢慢被疯狂侵占。
她每天都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都是芸娘的脸。
见他不语,古溪的脸突然变的扭曲狰狞,她开始大吼大叫,歇斯底里:“到底我要做到什么程度你才满意?我不是芸娘!我不是!”
她愤怒地将梳妆台上的妆奁珠花全部扫落在地,名贵的胭脂砸在地上,染红了昂贵的地毯。
冯猎抓住她的手腕,“芸娘,你冷静下来。”
芸娘?
“呵呵。”她瞪着冯猎,嘲讽道:“你这么久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吗?你只当我是每天变样子的芸娘了是吗?你当我是什么?把我的感情扔在地上随意践踏?”
“不、我”冯猎看着那张极为相似的脸,却无法和印象中重叠在一起。
古溪猛地捧起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敢说你喜欢的是我不是芸娘吗?你说啊!”
冯猎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他知道答案。
古溪疯了似的大吼:“你不敢说!你个胆小鬼!你喜欢的只是这张脸!”
“抱歉。”
“你知道我的真面目吗?”她又哭又笑,脸上已经有了病态的神情。
船身开始剧烈的晃动,可唯独他们两人却相安无事,仿佛不是这个空间的人。
冯猎看着倾倒的家什,大急道;“你做了什么?”
他从小轩窗里可以看到,原本正常的侍者们,突然像发了狂一样,变成了一具具惨白的骷髅,攻击起了措手不及的船公船娘。
她挑挑眉,轻描淡写地说:“我不高兴。”好似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般的平淡。
冯猎亲眼看着,她的脸皮像剥离的墙纸一样化为碎片落了下来,一步步露出了里面惨白的骨头和黑夜有的眼洞。
看着冯猎惊惧万分的脸,她尖利地笑了起来,“现在知道害怕了?”
说着,她在冯猎冰凉的薄唇上印上一吻,从最初的甜味慢慢变成苦涩的腥味。
“咔——”
冯猎还来不及发出叫声,一切就结束了。
她弹弹指尖,剩下的高大躯体就这么在一弹指间化为灰飞,只留下一地的鲜血。
她捧着鲜血淋漓的头颅回到梳妆台前,目光温柔。
不知哪里又响起熟悉的乐声,这才冯猎不会再感觉到不自在了吧?
冯猎死不瞑目,无神的眼睛死瞪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啊冯郎。”她将冯猎的眼睛合上,一只手从脖颈伸入,贪婪地吃着那红白相交的流状物。
那粘液滴答到她华贵的衣裙、绣鞋上,她毫不在意,眼洞里越发深邃不可知。
她拿出一张美人皮,蘸了蘸墨水开始描绘起来。
带着温柔的杏眼,细而弯的柳美,小巧挺拔的鼻子。
“我会画她的样子了,冯郎。”
薄如蝉翼的美人皮一贴上,她就变了一个人。
她地看着镜面,里面只有一个面目骇人的骷髅。
“这就是你喜欢的样子吗?好一般。”她的声音宛若夜莺,似水如歌。
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头颅。
“念妾非孟光,奉亲命遣侍明公。今日同欢共,蓝田玉曾修种。夫和妇睦,琴调瑟弄。”
她咿咿呀呀地唱开了,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