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清晨熬不住了,打个车回县城找了个还算的过去的旅馆凑合一夜。

醒来的时候又是傍晚,关卿觉得可以直接回去了,但谢许却不要,还要回小镇上。

“有些东西,还没看到。”谢许看着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千万不能再像昨天那样。”关卿摸摸他的头发。

谢许把他的手拿下来握住,一手拿着县城买的豆腐花,自己吃了一口,又喂给关卿一口,挺不好意思地说:“真的不会了。”

“挺甜的。”关卿评论。

“嗯。”谢许又吃了一口,“但是不大卫生。”

他三两口把一整碗豆腐花都扒完了。

关卿:“……”

“饿吗?”谢许笑眯眯地看着他。

关卿磨了磨牙:“不饿,一点都不饿。”

“啊——”谢许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打包盒,叹气,“那我白买了,怎么办,倒掉?”

关卿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谢许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皮一下。

谢许又指指自己的脸。

关卿没动,看着他。

谢许有些尴尬,盯着地面,说:“别那么浪费,你勉强勉强,吃掉吧。”

关卿接过打包盒,却没打开,谢许疑惑地抬头——

关卿突然凑上来,吻了吻他。

谢许:“!!!”

他脸色可疑地红了,张了张嘴,嗫喏道:“关卿,你……”

关卿打开盒子夹一筷子猪扒塞到他嘴里,不由分说道:“闭嘴,吃。”

关卿自己其实也有点害羞,还好此时天色暗了,看不大出来。他们在镇子外面一个路灯下坐着,蚊子很多。

他实在不知道再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他们两个把一盒饭分着吃了不少,突然,关卿感觉有人拽自己裤脚,低头一看,对上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饿——”

夏末并不冷,这孩子竟拖着两条鼻涕。他的小脸蛋晒得黝黑,很瘦,头发乱的像鸡窝,衣服上打了很多补丁,但不脏——应该不是流浪的孤儿,是小镇上的。

他不知道,小镇上竟然有这么小的孩子。

青壮劳动力大多去城里打工了,村里剩的些老幼病残,没准是哪家的留守儿童。

“小朋友,你是迷路了?”

关卿拆了个新勺子给他喂了几块肉,看他狼吞虎咽,又把没拆封的例汤给他喝。

小孩很乖,明明看着饿,但也没争没抢,给他什么就吃什么。听到关卿的话,他摇摇头,指着小镇,示意自己是镇子里的人。

谢许突然不高兴了,说:“我也要喂。”

关卿只得又喂了他两口。

奇怪了,三个人吃一盆饭,其中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儿,放以往关卿和谢许肯定受不了。不知是不是环境促使的,此时他们竟觉得这么吃也挺香。

吃完了,小孩子明显没饱,但是没办法,这儿也拿不出更多了。

“小朋友,你住哪家?我们送你回去。”这附近虽然荒凉,人贩子也还是有的,怕就怕一个小孩子大半夜的在外面晃悠,出什么事。

小孩穿着双明显比他脚大两三号的拖鞋,跳起来往前走。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他们俩招手:“跟、跟。”

他们跟着小孩一路走。小孩家里在镇上都算偏的了,周围只有这么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旁边是一户荒废了很久的屋子。

而关卿看着那屋子,渐渐瞪大眼睛——

那是他以前住的地方。

那么,这个小孩,是他曾经邻居的孩子。

他记得,那户住了一个独身的女人。她比关卿母亲大那么一点,每次出门碰见时,都是翻个白眼,鼻孔朝天地走了。

但他母亲还一直陪着笑,不在意。

他记得那时候他很怕这个面相刻薄的阿姨,他打了别人小孩那次也是,那个阿姨第一时间冲出来,涂红了的尖指甲指着他,好像要戳瞎他的眼睛:

“你这个调皮蛋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妈有多辛苦?”

当时他很害怕,后来也因此很讨厌那个阿姨。

此时想想,倒不是那么一回事。

比如他依稀记得,那天晚上,那阿姨带着自己家养的两只鸡和钱来,塞给母亲。叶安娴坚持要打欠条,那阿姨翻着白眼说:“叶安娴,你他妈看不起谁呢。”

然后挎着空篮子走了。

他还记得,他赚钱之后回来接母亲去s市。那时母亲和阿姨都不年轻了,那阿姨在门口缝衣服。母亲哭得难受,想去抱抱她,那阿姨却冷哼着推开她,说:

“滚滚滚,走了就别回来。”

但他转身那一刻,分明看见阿姨提起围裙,擦了擦眼睛。

恍如隔世。

那门口亮了盏灯,坐着个瘦小佝偻的老妇人,那妇人低头缝衣服。小孩子趿拉着不合脚的拖鞋蹦起来,兴奋地喊‘阿婆’,扎到老妇人怀里。

老妇人冷着脸训他两句,突然看见他们俩,那双高高吊起的眼睛横过来。她驼着背把孩子护在身后,警惕地问:“谁?!”

“张阿姨,”关卿从谢许身后走出来,探出脸,“是我,关卿,叶安娴的儿子,您还记得吗?我以前住隔壁。”

虽然老了,但张阿姨的面相还是那么凶,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她突然走前两步,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关卿的脸。她的眉头紧紧蹙着,满脸皱纹,皮肤很粗糙。

谢许皱眉,要把关卿挡在后面。关卿却摇了摇头,和张阿姨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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