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连央进场的时候,距离九点还有不到十分钟。
发布会现场是一间类似于放映厅的封闭礼堂,高高的穹顶上亮着数不清的水晶灯。此时场内已经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记者。他们一看见仲连央进来,马上聚集火力疯狂开拍,并不停地试图突破最前方保安的防线,你一言我一语地抛出一堆问题。
仲连央谨遵江中其的话,一个字也不讲,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偶尔看一下表。
很快到了九点整。
有人打开了后方的门,两队保安簇拥着几个人走进来,最中间的人,正是另一个当事人。
冉旌。
记者的镜头纷纷调转,围到了几乎是掐着秒数进场的冉旌身边。
江中其自进场后就没有坐下,也没告诉仲连央原因,只是静静地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边缘,像是等待什么。
直到看见冉旌一行人进来,江中其转身对身后几个人说了什么,遥遥地望了冉旌一眼后,才慢慢走到仲连央身边就坐。
刚才得到江中其授意的人则快速跑到记者之中,使劲开出一条路,借着人群拥挤把冉旌挤到了最前排的中央位置。
仲连央坐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情形。
记者众星捧月般把冉旌围在中间。冉旌一身纯黑礼服,彬彬有礼,举止优雅,被工作人员严密的保护起来,那副和气谦逊又不失得意的样子,像是来参加权威颁奖典礼一样。
如此热闹灿烂的景象,他却只觉得无聊至极,看所有人都像小丑,荒谬绝伦。
江中其偏过目光,看到仲连央过于冷漠的神色,有点不安。他悄悄凑近过去,小声说:“放心,现在就是他名气的巅峰了,我保证。”
仲连央一怔,眼中的冷意褪去几许,缓缓点头。
江中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化解他的戒备,就直接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把到场的媒体感谢了一遍,宣布发布会开始,请媒体提问。
媒体的提问无非还是那些,问仲连央承不承认抄袭。
仲连央看了看江中其,见他鼓励性地轻轻点头之后,伸手调试了下话筒,直视着提问的记者,一字一句地予以回答。
“不承认。我仲连央,过去,现在,将来,永远都不会与这类无耻行径沾边。”
记者当然不依不饶,把冉旌发歌的时间跟仲连央发歌的时间罗列出来,又把两首歌对比后的相似度拿出来作为证据,问他怎么解释。
仲连央按照江中其整理的稿子,把事件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整件事情自从发生之后,仲连央都没有正面回应过,所以从他嘴里听到的内情,于记者来说也是第一次。
听他说完,底下的人不由一愣,没拿到话筒的媒体人都低头交头接耳起来。
但提问的那个记者仍然不罢休,举起话筒追问道:“这个没有证据支持,大家怎么能确定你的确有这种习惯呢?”
仲连央一顿。
确实,他没有证据。
如果拿得出来,他早就澄清了,何至于被人口诛笔伐,连累老师进了医院还是百口莫辩呢?
可是事发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上会有无耻到这个地步的人,更别提预留证据了。
记者看到他发愣,立即发现了爆点,更加咄咄逼人地问他:“而且距离抄袭事件发生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开发布会,非要在冉旌发新专辑前一天开呢?是否出于蹭热度的打算?”
仲连央并不知道冉旌什么时候出新专辑,也不屑于关心,蹭热度更是无稽之谈。
可这个记者的话已经无礼至极,他握着话筒的手隐隐发白,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一直不知道江中其是以什么底气要召开这个发布会……明明就不可能有证据吧。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就这么答应了,没有临阵脱逃,还如约来到了现场,然后接受这些人毫不收敛的侮辱。
江中其忽然伸出一只手,从仲连央手里把话筒拿出来,放在桌上不让他抓。
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话筒,含笑说道:“怎么会没有证据,那岂不是让各位媒体朋友白跑一趟了?各位负责摄像的朋友们,机器都准备好了吗?对准屏幕了吗?事关工资,可轻视不得呀!”
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略显俏皮,话音刚落下来,全场灯光恰到好处地一齐灭掉。
昏黑一片的场地里,正前方的屏幕蓦然亮起,就在他和仲连央身后上方。
几秒钟的晃动之后,屏幕上显出了影像。
从第一帧画面显现出来,坐在第一排的冉旌脸色就变了。
泛着幽暗的光线里,人影渐渐清晰。
“冉旌哥,你那首歌真被仲连央抄了吗?”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那本来就是他的歌……”
江中其拉着仲连央移动到坐席一侧,借着屏幕的光,冷眼旁观着冉旌。
他特意预留了观影的最佳地点,费尽心思派人把冉旌送到这个vip席位,让他毫无遮挡地全方位观看这段视频,并且看完之后,身旁全都会是躲不开的媒体,避无可避。
多么尊贵的位子,多么贴心的服务。
江中其看着冉旌在投影灯下格外难看的脸色,饶有兴趣地想道:这辈子,就再为你劳心劳力这一次好了,不用谢。
视频总共六分多钟,播放完毕,顶多就是烧开一壶水的时间。
但是足够天翻地覆。
等到全场灯光重新亮起来,约有半分钟都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