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长者眸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之色。
“那日陈道长曾逼我立誓若想此生不做无愧于心的事,便也不要踏出莫须山。可当我看见金刀王亲笔书信时,便知无用了。”
“我卧牛庚,行医济世手下活人无数,自问从未做过有违医家杏林之祖训告诫之事,但仅有此一事,有愧本心。”
“那念奴儿道骨道胎,此生注定道门中人,我本不该强行折其命数,可我因与轩道友一时不快赌气,受小娃儿言语所激,强行为他剔骨削胎,乃是逆天改命,背道而行。”
“那一次因冲动勿念肆妄动用医术,毁一子之前程,致使其人多遭受一番人世百般疾苦厄难,我已不配为医家人!今金刀王有此一求,我焉能视之不见,卧牛庚,毕竟有愧。”
中年人无言以对,再次住口。
秃头长者双手微微合十。
“我这双手,已染了不该行医的污血废道,了此因果过后,我便废去双手,此生妄称医家人。”
良久良久,久到暮色将近,久到乌云自远处起起落落漂浮至眼前头顶,中年人再次开口。
“此局,我有子可破,你可愿临行前一观?”
秃头长者霍然回头,“此言当真。”
中年人没有回答,但在极其了解对方的秃头长者看来,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秃头长者,也就是那位早已名动天下,一手医术富妙手回春,破解人世无数疑难杂症,所著【外医经】与【利疾十术】更是被无数医家中人视为医家瑰宝的外医圣手,卧牛庚,修养全无的跑回棋局前坐下。
“其实在第一百四十局时,我便已在酝酿回天之术,经历复一百四十一盘磨砺淬炼,终明一理,天无绝人之路。圣人言曰,天道有缺。天道有缺,更何况人乎?”
卧牛庚静静看他神神叨叨的吹嘘一番,忍耐良久,这才听到中年人将话茬引回了正题。
“万道万事,或许思之甚好,可一旦实施起来,总会伴随误差纰漏,而往往这一毫厘之差,便会谬之千里。所谓千里之堤,溃于一小小蚁穴,更何况一镇天姜家短短数十年谋划?”
“关帝之所以马踏百国屡战屡胜最终一统天下,绝非偶然,他的背后,乃是数百年积淀的仙汉国底蕴,铁骑兵甲,良臣猛将,集天时地利人和,这才有夺天之力,引得天下一统。”
“你是说,镇天王所做的准备与积累尚浅?”秃头长者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在中年人所言空隙出口问道。
中年人却意料之外的摇了摇头,话锋突转,“他数十年谋划,看似点点滴滴,面面俱到,但最大的疏忽与失误便在于他起初动过一些别的念头。”
秃头长者竟然生出些许恍然之色,抬手在黑子四龙之间轻轻拨了拨。
“在其突生的臆想中,欲将这原本四条大龙,转为五条大龙,进而一步登天,彻底断绝对方的一切生路,夺得天下?”
中年人这一次予以肯定的答复,重重一点头,“不错,在你所布棋局之中,已顺着镇天王的思路,安安衍生除了第五怒龙,蓄势待发,却殊不知,这才是破局关键。”
秃头长者定定出身,而后猛然圆睁双目,“帝都。”
“不错。镇天姜家这座千里之堤的破解之处,正在于帝都,姜硕入京,表面运筹帷幄,将一切算计都谋合一处,于云东和沧北布局谋划都可相互呼应,似乎真的可以诞生出第五龙之宏伟大势。”
“可他却急于求成,不仅破坏了第五龙定势,更成了一步臭棋,整篇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此处看……”
中年人抬手一指指代关侯世家一处的黑子长龙。
“关侯明显与帝都缺少呼应,二者貌合神离难以相容。一副棋局,若有一招锦上添花的点睛之笔便已是千幸万幸,可镇天王腹中空空,妄图在锦上花中再添桃李,岂不变宝为废,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之。”
“更何况,帝都之计未成,小王爷此举便成打草惊蛇,自演一场渭水河畔截杀的闹剧,虽有魄力,可毕竟难成大器。”
卧牛庚稍作思考,有些神思不定的问道。
“可我若如此走向,以关侯之长掩帝都之缺,再以五相之力附之,岂不使此三龙相辅相成,高歌猛进,直取沧北?”
中年人早有猜测他会如此应对,当即毫不犹豫的回答,连连出手轻点白子布局。
“对,以关侯之才定能加紧一步替小王爷善后一切,但关侯与镇天王所在同处一支,关侯若断长补短,镇天王必将失利一筹,如此一来,可缓沧北生机。况曲晋非我族类,纵有利益相交,其心必异,减镇天王势微……”
“届时五龙成一粥中乱象,我这白子从中浑水摸鱼,以一力而降十惠,则天象必稳,乱党可除!”
卧牛庚凝神细思量久,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不错,你此言确实有道理,但毕竟两方对峙,稍有疏忽便是万劫不复,你所料想之计,只抓敌之破绽,着实太过被动。夫战,勇气也,失了先机而只图破绽谋划凶险连连,我想……”
中年人手握膝上剑,突地离席起身。
“此间乃是我之谋定战策,尚且有迹可循,那叶司丞管随卿二人腹中之才,更胜我百倍,定能想出超越前言之策,并借力打力,以点击破而置敌手,大周,无需你我再多担忧。”
话至此处,根本无需再多言。
“卧牛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