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连下了四天,忽急忽缓,雨弱时尚能遥望其他城池,雨厉时便满州动荡。
只是短短四日,昶江江面暴涨两丈有余,几乎与四座桥面相齐平。扎营野外的拓拔无涯原本并未觉得雨水会造成什么损失,但雨兴之时,他便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事先修筑的防洪工事根本不顶何用,两日内被大雨击垮冲毁,他只能数次顶雨迁营北移,虽未有巨大伤亡,但落汤之灾却吃了个饱。
八月十二日午时,天穹终于放晴,阳光大好,万尺彩虹横挂天间,格外刺眼惊心,可谓美不胜收。
乌云消尽,抬眼望去,视野奇佳但又一片狼藉,水雾腾腾中,朦胧的碎影织就出一副破碎的万类图。
折木,积水,塌石等等杂乱之类,紊乱之景遍及全昶州。
百姓们早已经习惯了昶州每逢夏日的连日暴雨肆虐,一见出了太阳,既知暴雨已过,纷纷松了口气,从躲雨的安全处探出半个脑袋,确认无误后各回各家,打理或损或废的家宅。
有人欢喜家宅没有破碎,有人忧愁房舍灰飞故宅不在。
总之,一派雨灾过后的景状。
临时将军营搭建在一数丈高坡上的辽军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动静频传。
辽军主帅帐中。
一青年军帅静坐在主位上,他的脸庞并不冷峻反而十分清秀,举止间修养十足,大大落落,有着和他年轻的脸格格不入的成熟。
唯一令人惊奇的是,这青年军帅的肩膀奇窄不似男身,双眉浅淡的几乎看不清,一头飘散的长发直垂在腰处。
他没有属于女人的柔美,但却总给人以一种“他是个女人”的错觉。
他,名叫拓拔无涯。
青年的外表下难以掩饰的是随时光岁月流逝而带来的沧桑感,因为他早已不是青年,如今的他已经四十一岁,至于他为何保养的如此之好,无人知晓。
他,乃是大辽皇亲封的异姓超品王爵金刀王的座下二弟子。
金刀王除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威军位之外,更值得一说的是他的名号与实力。
天下公认六位强者并称,一刀一尺一飞花,一剑一叶一风沙,其中一刀和一剑指的就是声威远超其他四人的辽地金刀王以及大周天南探雪城的扫雪客。
金刀王这位开山立派级的修内大家在辽地的名号甚至比扫雪客在大周的名头还要强盛,扫雪客深居浅出,很少在江湖上留下什么痕迹,低调至极。而金刀王却恰恰相反,他广招门徒,授以刀法,桃开满大辽。
在数以万计的弟子之中,拓拔无涯能够获得二弟子的地位,足可见其能力在大辽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栋梁之柱。
而今这位辽军主帅,正面色平静的发着呆,沙盘摆在眼前,他却完全没有看,就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一般。
帅帐中只有拓拔无涯的副将渐匆以及另一位资历十足的老将萧不仁。
渐匆了解自家主帅,一看这个呆愣愣的样子就知道拓拔无涯陷入了深度的沉思,不得打扰,所以他不断施以眼色阻止着一旁坐立不安的萧不仁。
帐外倏然传入一阵“噗嗤噗嗤”的密集脚步声,一个身高七尺的中年文士面色阴沉的撩帘步入,脚下鞋上满是淤泥。
他没有理会渐匆眼神的阻拦,大步走到主位前,深深一躬,刻意放大声音道:“涯帅!后方加急信函!兹事体大,事关全昶州,您必须要看!”
拓拔无涯身子一抖,脸上重新出现了神采,他不以为然的一摆手,“阿文啊,你来了,快坐。”
“还请涯帅别再敷衍!真的出事了!”
拓拔无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听到了,耳朵都快聋了,阿文,你跟我也已经好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分轻重啊?”
拓拔无涯面上升起怒意,陡然站起。
“如果你方才的打扰放在全局皆危的大战时,极有可能导致我将全盘算计付之一炬,你明白吗?昶州可以不打,但我深入沧北的数十万将士绝不能有任何闪失!方才若非我的思路停止在一处,你这一打断将会令我脑海中的所有布控付诸流水!”
中年文士愀然怔住,面有几分不快,但也知道拓拔无涯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他了解这位主帅的心思何其缜密,但为防军情泄露,他从不将自己的计划细节说与众人听,即便是再亲近的将领也是如此,所以他最反感别人打断他的思路。
中年文士本知晓拓拔无涯的这个习惯,但由于方才太过焦急而顾不得这些,现在想来,只能躬身赔礼。
拓拔无涯这才重新坐下,“说说吧,什么消息?”
中年文士将一页折好的纸笺递了上去,拓拔无涯接过后展开一看,面色忽然一僵,拇指下意识的抹了抹颔下的细须,看完后,他平静的折好纸页,随手放在了眼前的沙盘上。
“阿文,你如何看待这件事?”他问。
中年文士拧眉答道,“拓拔越及其余二十多名将领尸身高悬在城墙上,就连四门城楼顶都悬上了义军大旗,这绝对是对我们的挑衅。据传回的消息表明根本没有任何人攻城,只是接连数日发现城中有人身死。奇怪的是,前几天传信信的人都消失了,消息直到今日才到,想来有人拦截……这一切的背后都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所图谋的,很可能就是都狼城。”
“阿越死了啊。”拓拔无涯原本平淡的眼神渐渐转冷,牙根微微一咬。“你所言虽然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