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他和周桐意，他一转身就骂道，“我走的时候是如何跟你交代的，让你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好生调理，不能急不能慌，需得细心细致，你当时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好，没问题，还说你自己的命你自己比谁都珍惜，我看你是比谁都不珍惜吧，看看这才一年时间，你自己的身体都被你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你就是这么爱惜自己的？”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说的徐不一口干舌燥，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就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
这才觉得嘴不那么干了，心头的火气也不那么旺了。
放下杯子，目光不经意扫过周桐意高高鼓起的肚子，愣了愣神，其实他看到她第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就是莫名有点气愤，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一点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我给你那药你是不是已经在服了？”
周桐意明显心虚，低着头不敢跟徐不一对视。
徐不一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火气。
周桐意只得回道：“已经服完了。”
徐不一一下子双眼圆睁，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指着周桐意，说道：“你知道那药的厉害对吧？”
“知道。”
“知道你还那么早就开始用，就是为了你肚子里的这坨肉，你也不该如此！”
“你以为用了那药就能好好地生下他，你以为你想一命换一命你就可以？你可真是既无知又愚蠢，你以为可以舍大保小，只怕那会儿就是一尸两命了，到时候就算你后悔都来不及，简直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我给你那药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那药只能保一时平安康健，代价则是五脏六腑，筋络骨血彻底无法挽回，你答应的好好的，说绝不轻易用它，这就是你的绝不轻易，老夫真是瞎了眼了，竟做了你的帮凶，早知如此，老夫绝不跟你提起那药，不不不，是老夫绝不会答应周其行那个土匪来看顾他女儿，简直是自找麻烦。”
徐不一嘴里骂个不停，周桐意却慢慢白了脸色，因为徐不一那句“一尸两命”。
她当初确实是鲁莽草率了一点，身体已经撑到极限，她自己都看不到希望，就算能勉勉强强地拖两年，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不在乎她，亦不在乎她的家人，她唯有走这一步，才能保全自己，护住家人。
“徐老。”周桐意打断还在骂骂咧咧的徐不一，“徐老是明白并且支持我的对吧，所以给我药，却又因为不忍心才在一年前离开，而现在也是因为担心我所以就回来了，对吧，徐老。”
徐不一像是被人突然捂住了嘴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坐在床上的女子，一手扶着腰一手抚着肚，脸色虽然难看了点神态却一派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注视着他，一双眼睛明亮亮的满是信任。
是的，周桐意说的那些，都没错。
他知她处境，知她心性，所以选择成全，但怎么都不忍亲眼看着这么个柔弱美丽的女子如落叶般凋零，所以匆匆逃离，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宋原舒派人来接的时候，也就顺其自然，随着杨楚青一起回来了。
竟不想周桐意竟如此通透，轻易就看了出来。
也是，若不通透豁达，又该如何像她这般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呢？
被人看穿了心思，徐不一颓然坐在了凳子上，语气低落，“你猜对了又能怎么样，药已经喝了，现在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性命了。”
话里一片惋惜之意。
周桐意却不觉得可惜，她甚至还有一点欣喜，“无碍，我还知道，您一定会尽力保住我的孩子的，有您在，我的一颗心就可以放进肚子里了。”
徐不一目瞪口呆，合着她自己的命她是真的一星半点都不在乎了，刚刚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起来了，他一世为医，最是见不得不珍惜生命的人。
骂周桐意的话都到了嘴边，想了想，又给生生的咽了下去，骂她又能怎样，她的话并没有哪里不对的。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他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你呀你，唉，真是心疼你肚里的这孩子，就算好好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大了，没有母亲，以后也少不了会受欺负。”
闻言，周桐意刚还明亮的眸子霎时染上了一抹愁色，就像被风吹落枝头叶子在空中飘零，凄凄惨惨，却倔强地坚持着不肯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