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中隐藏的压迫感逐渐变重,蔺君尚静静看着老人,没有开口。
老夫人暗叹一口气:“沐家,现如今已经受不起任何重创,我就剩下那么几个孙儿。现如今的沐家,再也不是曾经的沐家,能不能好,唯有看他们几个孩子的努力。但是”
“你对情天的心我看得出,这是她的幸运。你心疼她,但毕竟她身上流着沐家的血,跟手足之间不可能断了,我也不希望看着我沐家所剩的孩子彼此不睦或是继续彼此伤害。如果你愿意愿意就此两清,那件事,老爷子走了,也会随着我带走,不会再让任何人知晓,你放心。”
“老夫人,这是在跟我交换条件”
茶已温,蔺君尚淡淡抿了一口,目光调向门外,大树树冠高于二楼护栏,在这初冬已经不再葱荣。
“若真要这么说,也并无不可。”
老夫人看着男子,她已是暮年,陪着沐家陪着丈夫历经多少大风大浪,然而面前这个男子不过三十而立,却已经有了撼人的气势深不可测,接管家业的几年间盛辰的商业帝国版图扩张速度令人望叹,这是连老爷子在世时都数次提及的。
蔺君尚对事业有野心,他就有能力做到最好,不看现如今依然三足鼎立,谁也保不准再往后几年,形势会怎样的变化,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盛辰在蔺君尚的带领下,稳居最顶端。
老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也无法预料将来的变化,她唯独可以做的,就是尽量稳定沐家的和睦,至于其他,留给孩子们自己去努力吧。
“若我不同意呢”
蔺君尚自己续了杯茶,茶壶在手,倒水时声音清脆,茶香四溢。
“那件事即便翻案,蔺家也不一定有事。”
老夫人面色划过一丝意外,但随即镇定笑道:“即便你不担心十五年前的事情再度被暴露与公众,难道也不担心情天的想法。”
“当年她父母过世,自身又突生重病,那样心灰意冷的高三关键时刻,遇到了你,她把你当成依靠跟阳光,现如今你们恩爱和睦,如若让她知道,你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这样也没关系”
蔺君尚送到唇边的茶水微微一顿,垂着的黑眸划过冰冷,同样冷入语声:“这是威胁”
“我只是想尽最后的力,保我沐家无风无雨。”
老人缓缓道,语调却笃定。
茶杯搁放在桌案上的声响微重,蔺君尚起身。
“有些人,并不值得去守护,您有些执迷不悟。”
人走了,老人苍老的眸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外走道。
虽然那人临走前没有表态,但只要他对情天足够有感情,对于刚才的交换,应该会有所顾忌。
佣人进来收拾茶具,老佣人过来推轮椅,转向内间卧房中,扶着老人上了床躺好,听吩咐给她取来一个带锁的盒子,然后就退下了。
老夫人抚摸着盒子,里面是她近日整理好的关于丈夫的遗物,除开相册打算留给孩子们,书信手稿都在这里面。
等到她哪一天入土了,就吩咐将这些都烧了。
抱着盒子,老人望着窗外的树冠,面容越发孱弱沧桑。
然而她却不知,里面的东西,早就少了一样。
医院
入院的第三天,情天昏沉间,做了一中午冗长的梦。
梦到她的十七岁,梦到父母车祸离世,她第一次经历晕眩被送入院。
她也梦到高三开学,在雁湖边第一次看到那个身影,深蓝的薄风衣,修长挺拔,身边是一辆纯黑的牧马人,车身上蜿蜒着黑金的龙纹,低调而有气势,衬得那个人如此与众不同。
他明明身上满是清冽的气质,执笔画画时却温和儒雅得像另一个人。
“师父师父”
她看到流曲苑的画室里,阳洒落她的画架,身前不远男子着白衬衣,垂眸手里捧着书,入了她的画。
梦里总是伴随着一声声“师父”,伴随着她望他时的小心翼翼,也总伴随着男子清淡的眉眼。
那一双眼明明那么深邃,看着她时,总似不愿意与她对视般淡漠,尤其在她明白自己对他已经念念不忘之后。
睁眼,入目的是顶上雪白的天花板。
微微喘着呼吸,心脏跳得有些乱,右耳的耳鸣依然清晰在耳内叫嚣。
有些病痛是身体上的,有些病痛是折磨在神经在意志,单纯的头疼或许不会疼死人,但频繁地纠缠会让人的意志瓦解,浑浑噩噩不愿承受折磨痛苦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休息时,曾无意中听到路过病房的家属说,又有谁自杀了。
情天抬手想揉额头,牵扯一阵刺痛,才回神自己手背上还扎着针。
没有例外,软管再度回血,看着那细细透明管里的血液,那一刻心中烦躁顿生,闭了闭眼,就这样躺着不想动。
他来接近你,完全是因为老爷子的意思
他这是还人情,不要一直活在自以为是的美好里
晕得不行的脑袋里,响起沐尹洁曾经说过的话,一声声重复回放,好像不在她脑内击垮了她不甘心。
情天抱着头,声音之外,她眼前浮现的全是十八岁时那个人的眉眼,或淡漠,或温和,从来没让她看清他在想什么。
何琴快步进来,看到输液的针头已经脱落,情天手背上一片血,心惊地赶紧按床头的电铃。
“太太、太太”
何琴扶着情天,心咚咚地跳,入院那么久,情天也有难受的状况,却从未见她此刻这样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