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白龙抬着头,他的眼眸是尚未凝结的水,荡漾着一圈又一圈不可磨灭的天真。
蓝龙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走着。
脚下的星龙原格外开阔,隔着沉沉的暮霭,看不到远处的风景。这片草原烙印的是白龙的颜色,而不是冰冷的蓝。一道浅淡的弯月在东方的云层中隐出了轮廓。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霜辰了……”白龙依旧看着蓝龙深邃的眼睛,在这片海洋中,他得不到任何回答。
蓝龙停下脚步,尾巴失去仅存的一点活力,拖在地上。压抑的声音,气氛显得更加静谧。
“爸爸……”
蓝龙不敢低头,怕一遇上那颤抖的目光,便会心软。身旁的这只白龙让他百般疼爱,无法割舍。从破壳一直抚养到成年,为的就是现在永远地送他离开,离开自己。自己究竟在图什么?
云翳中泛起星点,就像白龙的眼睛,怯于闪烁。有种难以启齿的柔弱在周围游荡,不想远离,却也不敢亲近。
白龙的爪子迟迟抬不起来,苦涩的泥土至始至终牵扯着他,那半寸落木的距离丝毫不能逾越。孤枭的一声破啼,将他恐吓回去。
在眼前碧蓝澄亮的鳞片中,他已经看不清自己扭曲的轮廓,随着最后的光点,在寂寥中模糊消散。
晚风已至。
“事情有些拖延,来得迟了些。”从高空零落下混沌的声音,伴着疲惫的喘息,由远及近。
“还来得及。”蓝龙回过头,朝墨绿色的地平线眺望。那边的峡谷隐约可见,还能听到送别颓日的啤鸣。白龙族的仪式,但绝对不会属于身旁的这只。
黑耀龙和苍龙站在面前,相互对视着。他们同蓝龙一样高大,比眼下的白龙高出半截脖子。
四只龙围在一起,再多的也是沉默。
草杆上已经没有夕阳的余晖了。
“那么,一切都交给你们了。”蓝龙依旧凝视着苍穹,那片没有星光的迷雾。落日的祭祀已经过去,其他白龙的翅膀很快会遮蔽这里。他把脚边的白龙推向前。
没有感觉到任何力气,白龙似乎是自己走过去的。但这段踏出的毫厘,不能再撤回了。
黑龙接过白龙摇晃的身躯,踌躇的步伐令他担忧,“这样真的好吗”
蓝龙的头左右飘忽。
“走吧,要没时间了。”苍龙用尾巴抚过黑龙,将停滞在白龙身上的视线移开,和黑龙一起转过身。
“爸爸……我……”白龙无奈地跟上他们阔大的步伐,头却扭不向前。逐渐远去的蓝色影子一动不动,就像卡在心底的泪珠。
他用目光焦急地朝两旁的黑龙和苍龙乞求,又急忙转过头,害怕错过最后一眼的影子。
蓝龙紧咬着牙,面若冰霜,却似乎在融化,“没事的,跟紧前辈。”
“呜……”白龙把不情愿压在喉咙底,如同被牢牢包裹的星辰。步履越走越蹒跚。
被灰尘掩盖的眼角,他勉强意会到蓝龙颤动的嘴,然而声音和颜色都被晚风带走了,淹没在沉重的暮色中。
蓝龙松了口气,精疲力竭地伏倒在地上,自言自语,做着无济于事的安慰,“记住,爸爸……爱你……”
只是虚无的感叹,就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回忆,凋零在无法寻觅的深渊……
失落了不知多久的时空,依旧重复着苦涩。
“快逃吧,妖怪!”三个男孩站在街道的一头,齐刷刷地吐出舌头,做着鬼脸。
霖辰低着头,双带,面如土色,仿佛犯下了什么罪过,从三个男孩面前走过。冬日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蓝色的棉袄上,浮起一层灰尘。他的脸上,印着一个七岁儿童不该有的阴郁。
“妖怪快逃啊,你吓不到我们的!”三个男孩说完各自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丢过去,就像动画片中斩妖除魔的大英雄。石头砸在深蓝的棉袄上,打出啪啪的响声,留下灰色的印子。
霖辰沉默着,缓缓往前走。幸好穿着棉袄,石头扔在身上没有感觉,不至于像夏天那样把皮肤弄得伤痕累累。至于心里的痛,早就淡然了。他不敢逃跑,一旦跑起来,被追着打是必然的后果,而那瘦小的双腿从来没跑过他们。换来的只是乘胜追击者更加肆虐的攻击。每天放学后的经验让他明白如何去承受这些。
“没用的妖怪,今天就放你一马!”三个男孩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嘲弄着他,知道对方消失在笑声的尽头,便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打到了妖怪,该回去炫耀了。
霖辰走到一辆车后,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见三个男孩远去的背影,悄悄地躲到车后。车隔断了路上的行人以及其他男孩,防止他被看见。望着墨色的车窗,棉袄在镜像中因粘上灰尘而显得更加黯淡无光。霖辰轻轻掸了掸刚才被石块砸中的地方,知道看不出灰印。他走出车子后面,继续迎着坠日。
黄昏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他的眼中,霖辰低下头,视野里映着几块红色的光斑。
脚边的埃土被扬起,在光线的渲染下变成金黄色的雾霭。霖辰漫不经心地拖动在路上,来往的车辆不断反射着夕阳,编者着街道。一道光射入他澄澈的眼眸,他在镜中看到了自己那不自然下弯的嘴角。霖辰又走到一辆灰色的车后,抬起头,注视窗中浅淡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很快低下眉,垂头丧气地走了。
数到第五十七棵树,霖辰在路口向右拐,一辆红艳的卡车载着几个油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