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的午时过后不久,薛绍仍在豪饮,郭大封吐得直不起腰来,苏小燕的琴音一如往日的绕梁不绝。小院里,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不速之客。
白衣胜雪手执拂尘,飘然如仙绝美倾城让苏小燕都自惭形晦的一个……女冠。
半醉微薰的薛绍斜眼看了看她,顿时笑了,“苏小燕,今日你可以退下了。”
“是……”苏小燕应了诺,抱着她的琵琶悄无声息的退下。
“仙姑请坐!”
玄云子微然一笑,坦然的在薛绍面前坐了下来。左右四下看了看,说道:“确是一处清净之地。”
“声色糊涂之地,何来清净一说?”薛绍笑问道。
“清生于浊,便也正是它的妙处。”玄云子自己取了一个新杯子倒上酒,“贫道敬公子。”
“等等。”薛绍扬了一下手,“你先告诉我,谁派你来的?”
“贫道方外之人,不受任何人的指派。”玄云子说道,“心念若动,人便到了。”
“好,这杯酒可以喝。”薛绍笑道,“仙姑,请!”
“请!”
郭大封猛吐了一阵扶着墙蹒跚而来,一把被苏小燕扯住,拎进了偏厅之中再也没有露头。
“公子若要韬光养晦,也不必残害了自己的身躯。”喝下了第一杯酒的玄云子,淡淡的说道,“酒色如刀,刮骨断肠。”
薛绍哈哈的笑。
十天来,第一次笑得如此畅然。
“酒只半薰,至于色嘛……”薛绍笑道,“已是旬日不知肉味。”
玄云子笑了。敢在她面前说这种fēng_liú坏话的人,还真是不多。
“污言晦语唐突佳人了,薛某自罚三杯。”薛绍开始倒酒。
玄云子不以为然的微自发笑,静静的看着薛绍自饮了三大杯。
薛绍不经意的瞟了她一眼,突然感觉此一刻玄云子脸上的那种笑容,颇有几分“母亲”的神韵。
或许是因为多饮了几杯酒,因而心中的那根心弦根外容易被撩动。玄云子的这一抹淡静又宽容的笑容,莫名的让薛绍的心中感觉到一阵安慰,还有久违的心酸和怀念。
若非仍旧保留着几分把持,薛绍倒真是想把自己的头颅枕到玄云子的大腿上,闭上眼睛,任由她抚摸自己的鬓额和头发。
就像儿时的午后,在母亲的抚慰之下睡午觉一样。
“你太累了。”玄云子轻声的道。
薛绍拿着酒壶的手突然颤了一颤,然后呵呵一笑,给玄云子倒了一杯递上去。
“但你有一个好妻子。”玄云子又说道。
薛绍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哪个妻子能够容许自己的丈夫,在妓竂里连泡十日的鬼混不回家。今日之太平公主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怒之下就派琳琅前来取人性命的太平公主。
“她的确是不错。”薛绍说道。
“正因为她很不错,所以,你才不愿意现在回家去面对她。”玄云子说道,“你与武太后的当廷面争,已经举国尽知。”
薛绍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大多数人都以为,你与武太后的关系从此有了裂痕,你的前途将不再光明,甚至堪忧。”玄云子说道。
薛绍仍是淡然的笑了一笑,“还有呢?”
“也有少数人觉得,你与武太后的关系反而比以往更加牢固了。”玄云子说道,“因为,你正是武太后现在最需要的那个人。”
“哪个人?”
“军队之魂魄,社稷之柱石。”
薛绍笑道:“仙姑啊仙姑,亏你自称方外之人,但是消息之灵通却连宰相尚书都自叹弗如。”
玄云子淡然微笑,说道:“公子用三个耳光,打得满朝文武羞愧难当,突厥使臣胆战心惊。诸军将士防患未燃战意拳拳,举国上下不敢再苟安于虚假的和平。”
薛绍笑延:“我明明是在打自己。”
玄云子不予争辩,只道:“武太后敬三杯酒,与大唐将士同仇敌忾义如袍泽,令自恃悍勇欺大唐妇人治国的突厥狼子,幡然醒悟不敢轻视。”
薛绍笑而不语。
“满朝上下,仅有公子深解太后刚柔并济、恩威同施之深意。”玄云子说道,“国宴之上众目睽睽举重若轻之地,公子与太后配合到天衣无缝,竟连自己人都深信不疑。此等的默契与高妙,令人叹服!”
薛绍不置可否的呵呵一笑,“这酒,还喝不喝了?”
“此乃护国安民云鹏之志的国士之酒。”玄云子举杯——
“当满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