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龙床被摆放了下来,满堂的皇亲国戚一同跪拜。李治躺在被窝里吃力的抬了抬头想说话,但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于是把手伸出来扬了一扬算是和满屋子亲戚打过了招呼。
“陛下口谕,众卿平身。”武则天代为发令。
皇亲国戚们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偷偷瞟向皇帝。现场一片寂静,静得诡异。
“天后,陛下这是怎么了?”仍是李元轨,出头问道。
“数日前,陛下突然风疾发作,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武则天的声音挺低沉,说道,“但请诸位放心,陛下这次的风疾虽然来得急猛,但有侍御医秦鸣鹤以针灸之法妙手回春,陛下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康愈了。”
“秦鸣鹤?老夫倒是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确是神医!”李元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多时不见,原来他已入宫做了御医啊!”
“霍王是想见他一见么?”武则天淡淡一笑,“来人,去请秦御医!”
“是!”马上就有侍人去请了。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和紧张起来。以李元轨为代表的一批皇亲国戚都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要见一见秦鸣鹤”。显然,他们对武则天的一面之辞并非特别相信,他们远比一般人都要更加关心李治的病情。
薛绍算是看出来了,武则天可是半点也不想李治在这时候死去,甚至不希望外廷的人知道李治病重不起。眼下这个局面,对二圣来说其实是个重大的危机。万一外廷的皇亲国戚和宰相重臣们得知陛下病重命不久矣,以国家安危与李唐神器之名一同发力逼宫让皇帝陛下向太子储君移交监国之权,这是站得住脚也有可能做到的。
如此一来,二圣就要一同退回后宫离开政治前台。
这是二圣都不无法接受的!
哪怕是病入膏肓的李治,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有生之年把皇位和君权完全的交出去,否则根本不会拖到今天。武则天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权力全部来自于李治,李治退位她也就要跟着退回后宫。在这一方面,二圣的利益和立场是绝对统一的!
所以今天李治就是叫人抬着来,也出席了一年一度的皇族宴会。在场的每一个皇族,都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声望。如果不将他们稳住,那很有可能导致一场严重的君权危机!
稍后御医秦鸣鹤就来了,干干瘦瘦但是精神非常矍铄的一个小老头儿。他当众向皇亲国戚们讲解了陛下的病情,并且解说了医治之法。说得头头是道让人信服,总之一句话,陛下龙体无恙!
满朝的皇亲国戚都吁了一口气。武则天也是笑容可掬神态轻松,说道:“有秦御医在,诸位大可放心。陛下刚则服了药饵需得歇息,不如就请陛下回后宫歇养,由本宫代为主持今日的年宴,如何?”
“一切但由天后做主!”皇亲国戚们也是见好就收,不敢把二圣逼得太紧了。
就这样,李治又扬了一扬手向在场的皇亲国戚们打了一下招呼,又被原样抬走了。
皇族年宴,二圣居然被逼到了请出一个御医来做证的份上,薛绍可以相像,现在武则天的肚子里肯定憋了一肚子的火,恨不能把这满屋子的李家皇亲都给宰了。但是就目前而言武则天非但杀不了这些人,还得赔着笑脸好haode呵哄和拉拢这些人,必须牢牢的把他们给稳住,不能让他们到外面去拿皇帝的病情来嚼舌头或是借机发难挑起事端。
这天底下,没有比“皇帝病危”更重要的国家机密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宴会上武则天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哄这些皇亲国戚们开心,劝他们一定要放心,一定要守口如瓶。这个时候的武则天,没有多少天后的威风和架子,她更像是一个李家的小媳妇,在伺候满堂的叔伯姑婶。
李家的皇亲国戚们倒也识趣,没有一人再对皇帝的病情一事纠缠不休。众人只顾饮宴谈笑生欢,别的都没有再提。
薛绍知道,这些人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都在琢磨这件事情:万一陛下殡天了,我们这些人何去何从?
按常理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跟着新君走应该是没错的。但是大唐的太子李显现在就这些人的面前,一眼就能被人看光,那是既无能耐也无根基。
虽然李显已经成年,但是看到他这副样子,李家的皇亲国戚们仍是忍不住想到一个词,“子幼母壮”。就算现在皇帝陛下把皇位交给了他,他能拗得过天后,能镇得住朝廷上的那些宰相重臣和军队里的骄兵悍将吗?
薛绍仿佛看到,在场的每一个皇亲国戚的脑袋上,都在拼命的冒问号。
大唐的太子,是那么的让人没有信心。
在宴场中走了一圈敬过了酒,武则天不经意的走到薛绍与太平公主身边来。
小夫妻俩连忙一同起身,向武则天敬酒。
“不喝了。我已经喝多了。你二人对饮如何?”武则天脸色红韵面带笑容,真像是因为这一场家族聚会而满心开怀。
“好!我二人一同敬谢天后!”薛绍与太平公主相视一笑,喝下了一杯。
“来,扶我坐下来。”武则天仿佛真有了一点醉意,笑吟吟的拉住了太平公主的手。
薛绍连忙与太平公主左右扶着武则天,让她坐了下来。
“你二人,坐我身边。”武则天拍着身边的坐榻,笑道。
“臣不敢!”
“家宴,不必拘礼。”武则天笑眯眯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