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田归道直接醉在了过道上,被司宾寺的仆从抬去歇息了。李大酺的酒量要好很多,但也是扶着墙回来的。但是刚刚走进房间还没得来得及坐下,他马上又再度跑回茅厕吐了个翻天覆地。
“可惜了,可惜了!”李大酺叫悔不迭,“如此神酒,喝下竟然全给吐了!”
薛绍叫仆人弄来了醒酒汤。既然酒已经喝到了痛快,那么事情也就该好谈了。
李大酺虽是喝醉了但心里是相当清楚的,薛绍何许人,他私下来访当然不会是只是为了喝一场酒。
于是稍后,两人很有默契的坐在了一起。李大酺不再吵嚷着要喝酒,而是老老实实的喝下了一大碗醒酒汤。
“王子殿下,海量啊!”薛绍笑道。
“薛驸马,请不要称呼我王子殿下了,在下受之不起。”李大酺的态度已经变得非常的谦恭,他站起身来对薛绍抚胸纳头单膝一拜,“家父临行时万般叮嘱,若是到了神都见到薛驸马,一定要恭敬谦逊的拜谢驸马大恩。我奚族能够得以保全留存至今,是完全仰仗了薛驸马的恩德啊!”
“王子言重了,请起。”薛绍连忙将他扶起来,微笑道:“当年在于都今山,我初出茅庐锋芒毕露,肯定有很多得罪令尊的地方。他不记我的仇,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还哪敢承受王子大礼?”
“不。我们奚族当时被温傅武力逼迫,不得不跟随他们一同起兵。因此,我们对薛驸马的再造之恩,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李大酺一改之初的放|荡轻佻,正色道,“同时,我们也是发自内心的崇敬薛驸马。因为你是征服草原的勇士,是令狼图腾都黯然失色的战神!”
“过誉了。”薛绍淡然一笑,“王子请坐。我想和你谈一些重要的事情。”
“薛驸马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奚族绝对唯大唐马首是瞻,绝对听从薛驸马号令行事!”李大酺说得斩钉截铁。
薛绍心中微微一亮,这个李大酺在小节方面他或许是有些乱七八糟,但是面对大事他心如明镜态度坚定——谁还能说他真是个草包呢?
“我想知道,你们奚族现在能征惯战的兵马,究竟还有多少?”薛绍说道,“当然这样的重大秘密,你身为王子有充足的理由不告诉我。我也不会怪你。”
“不足万骑。”李大酺毫不犹豫的就说了,说完还叹息了一声,小声道:“薛驸马向来知道奚族是马背上的民族,我们以马为家,追逐水草放牧射猎为生。几年前我们都还有将近三万名精壮骑手,可以组成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保护我们的部落和子民。但是突厥部族连续发动了三次大的草原叛乱,我们奚族被迫都被卷入。三次战争过后我们的精壮男丁三|去其二,马匹牛羊的损失更加惨重。现在,我们不得不依附于契丹,否则随时都会有灭族之危。”
薛绍点了点头,“据我所知,三次的草原大战契丹都没有直接参与。其他各部族在战争当中都有损耗,唯独契丹保留了自身的实力,在不断的壮大。”
“是的。”李大酺点头,“契丹的壮大,让突厥汗国都感到了不安。于是才有了这一次,骨咄禄可汗派军十五万前来征讨。好在有大唐出面干预让骨咄禄可汗撤去了兵马。否则,这一次我们奚族会和契丹一起,面临灭族之危。”
“十五万?”薛绍眉头一皱,朝廷方面接到的信息说是“十万”也有说“二十万”的,于是问道:“这个数字准确吗?”
“只多不少。”李大酺说得很肯定,“上次默啜在云州率领汗国的精锐部队附离狼骑与薛仁贵大战,但是一溃千里元气大伤,后来突厥就与大唐讲了和。但是近一两年来突厥接连吞并了漠北的仆骨部与同罗部,又联合回纥部吞灭了薛延陀部,得到了无数的牛羊和战马。战败部族的男丁,全被收编到了附离狼骑之中。相比于云州之战以前,光是附离狼骑这一支直属于可汗的精锐部队,兵力就已经翻了一番。其他分布在各个不同部族当中的控弦之士与拓羯部队肯定更多,那些我就不大清楚了。”
薛绍的眉头深深皱起,至从云州大战后,大唐朝廷的注意力几乎完全放在了内部争斗之上,对草原的关注度实在太低了。今天如果不是听李大酺说了这些情况,我自己这位军国大臣居然都还不知道,突厥的元气已经完全恢复,甚至还要强于云州之战以前了!
“我们能够了解到的突厥情况,不是太多。”李大酺说道,“与我同来的孙万荣是契丹部族的统帅,经常能有机会和突厥的可汗、谋主、统帅这样的人物直接接触,他肯定比我知道得更多。薛驸马,不妨向他打听打听。”
“好,我会的。”薛绍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知道,契丹现在的兵力情况如何吗?”
“不是太清楚。”李大酺摇头,“近年来契丹没有直接参与过什么战争,一直很神秘。连家父都搞不清楚契丹现在到底有多少兵马。三万?五万?八万、十万?好像都有可能!”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的卧榻之侧,已经藏了好几只猛虎。而我们的国家,还在酝酿一场改朝换代的大变革。酷吏在横行,朝野在动荡,兵力在削减,军费在吃紧。
我们在被争斗与内耗所纠缠,敌人却在不断壮大磨刀霍霍。
——危机!
薛绍感到了莫大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