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晴容握着老人有些干瘪的手掌,美目落在堂下神色自若安静立着的尼姑身上。
治不治得好,她可说不准。
左右不过是一个能用的契机,后效如何她才不在乎。前世她顺风顺水当着五皇子妃直到最后,对母亲缅怀往事时不经意提起的对祖母凉薄性子的不满终究无法全然理解,重来一回,她自己精心谋划了一场退婚后,素来对她青眼有加的祖母却像换了个人,她这时才知道母亲当时的字字泣血从何而来……
真瞎了眼治不好了也好,姜家内院也能安宁好一阵子。
脑中闪过如此想法,面上却笑吟吟地紧握了白太夫人的手,安慰道:“……听说宁阁老家的三奶奶前儿得了癔症,怎么治都不起效,宁老夫人特请了慧光师太来京为三奶奶祛邪气,不出两天的功夫人便大好了,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
白氏微微颔首,心里却七上八下地没底。
她素来不信佛也不信道,唯一信的便是自个儿,若放在平时听到这种话,面上不拆穿背地里却不免当成招摇撞骗嘲笑一番,可太医流水似的来过一遍却没起任何效用,强势如她也不由得慌了神,病急乱投医起来。
罢了,左右都给了容姐儿面子将人请来了,且听听她怎么说吧。
想起多年来风雪不断给自己晨昏定省的大孙女,白氏心中稍稍放了心,暗暗盘算道:李氏是个没主意的,若她这回眼睛能大好,她便亲自操心容姐儿的婚事。这样孝顺又聪明的嫡长孙女栽在五皇子那摊烂泥上实在可惜了,不若想法子将她嫁到低一等的文臣家中,多少在朝政上对长子还能起些作用。
祖孙俩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沉默间世子妃石氏掀了帘子进来了。
她穿一身大红云缎绣百蝶裉袄,下着翡翠撒花百褶裙,外边披着个银狐皮的披风,手里抱着个暖炉,因怀着身子,看上去比平日要丰腴些,唇角眉梢的笑却显得整个人更加贵气逼人,明艳得不可方物。
石氏出身于建安石家,其先祖因数次抗击海寇有功被封了建安候,爵位世代承袭却不曾没落,后在当今登基前夕机缘巧合救了驾,便被指婚给了姜凌,既彰显圣上对姜家的信任,也让多年远离庙堂的石家得以有一席之地。
而石氏是家中的嫡长女,自小便被当做男儿教养,脾性爽直,虽算不上跋扈却也是张扬太过,嫁到婆家也没有要改的意思,因是圣上赐婚,明面人总没有人亏待她,陆氏又多少次暗暗忧虑长子性子太实诚,耳根子又软,便装聋作哑地让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媳拗拗他的性子,不怎么过问他们的房中事。
如今石氏又怀了孕,极可能为陆氏添个嫡长孙,家里人更是将她宠上了天,断然没有让她改性子的道理了。
姜晴容冷眼瞧着陆氏自打她一进来便慌忙将人安置在身侧的举动,眼角微微发酸。
那时她也如石氏一样,到哪儿都没改过大小姐脾气,连婆母丽妃也是时常好声好气哄着她,最后却落得那样个下场……
顾西一进屋便瞧见姜晴容目光异样地望着石氏,不由也下意识看了过去,却迎上一对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大惑不解。
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石氏吗?
明明是才见第二次,合该连印象都留不下的人才是啊……
她皱着眉,霍然觉得房中还有一人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蓦然抬头,
堂中立着的一位尼姑打扮的白净女子淡然地垂了眸,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西儿,到姨母这里来。”李氏冲她招手,她望着房中不明朗的局势,也没再推脱,依言乖乖在李氏身侧坐了下来。
不多时,除了顾定延姜谦陆明陶以及未归家的镇国公姜维外,姜家的主子们几乎都齐聚一堂了。
陆氏看着自己身后不停打哈欠的小儿子,不悦地对白氏道:“娘,这一大早的把大伙都叫过来是要做什么?”
自己眼瞎了就要变着法地折腾别人?
陆氏心中没有丝毫同情,想起白氏过去的所做所为,反而有种坏人终于得了报应的快感。
白氏狠狠将拐杖往地上一杵:“我还没死呢,就叫不动你们了?”
“娘说什么胡话呢,您只是生了病,不日便能大好,可别提那个不吉利的字。”李氏看有外人在,忙出声劝到,一面冲陆氏轻轻摇了摇头。
陆氏回过味儿来,也不再多说。
这么多年她都忍过来了,这种时候要是传出去她对瞎了眼的婆母不孝岂不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再忍她几分也无妨。
白氏听着心中稍稍松快些,便缓了语气:“正是这个理儿。我生了这病整个人都不痛快,今日容姐儿孝心,请来了慧光师太给我看眼睛,慧光师太说只有你们都在场才能成事……”
李氏面色一变,落在神色自若的长女身上。
好好的,怎会将尼姑家里来?这尼姑若是说出什么胡话来,罪名岂不是要容姐儿担着?
姜晴容看出母亲的担心,便将慧光师太受宁老夫人之邀来京并且治好了宁三奶奶的病的事又说了一通,还道:“幸亏卫国公家的三小姐给我写了信,我才知道呢。”
李氏略略放下心来:既是偶然,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顾西听到这尼姑的法号却是目光微闪:这法号真是耳熟……
“可是谦哥儿和两个表少爷出门斗诗还没回来,慧光师太怕是要等下回再来了。”石氏笑吟吟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