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赫赫有名的天才丞相顾定延十分感念先师周炎龄的恩德,是以在周炎龄不幸病逝后,热孝中便娶了他的长女周氏过门,周家门庭在顾定延与周炎龄的两个儿子的共同支撑下才没有败落。据野史上说,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年少时便十分亲近,成亲后手握大权的顾相内宅中始终只有这一位嫡妻,夫妻俩据说十分恩爱,子女双全。
便是她吗?
算算年龄,眼前的少女倒是很相符。
周谷秋在察觉到有视线在直勾勾地打量她后便不悦地竖眉回望过去,见那人是个瞧着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才眉头稍平。
是那大夫带来的药童吧。
真是个歹毒心肠的女子,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给她打下手,也不知是从哪里诓骗来的。
见那女大夫像模像样地将手搭在周八娘手腕上给她把脉,周二夫人竟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紧张,不留神瞥见一脸紧张站在周老夫人身后的周三娘,忙柔声招招手:“三娘,你站在那儿做什么,快来娘身边坐下。”
周三小姐应声是,不急不缓走过去在周二夫人身侧坐下,携了她的手低语,似是在轻声安慰。
周三小姐吗……
那应该就是了。
顾西收回目光,脑子里却在勾画周三小姐方才走过去的姿态和微微笑起来的样子,心下只觉得她知礼守礼,长相又端庄秀美,仪态在整个大楚应该都是翘楚,在大家闺秀中应也是顶拔尖的人物,日后又与顾二哥有师兄妹之名,也算知根知底,配顾定延,倒也算是一对妙偶。
思绪间白英已经收起了手,点头道:“没什么大的毛病,我开一副药,再配上我们药店的青娥膏用上半月,应该就能好全了。”
“就这样?”周二夫人听了前半句忍不住站起来,最后一句话落地她却愣了愣,旋即席卷过来的怒火差点将她整个人点着。
好全?
她虽然心里再清楚不过八娘拗着性子非要将这草根大夫请过来是想救那湘莲的命,可八娘是病人,是嘴上从来不说却最在意那道伤疤的人,这女子怎么敢如此笃定给八娘这么大的希望?
若是治了没起半点效用,八娘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她眼前一阵阵发晕,那些发狠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周八娘却神色未动,眨着眼睛问:“为什么要喝药?我身子还有其他病吗?”
白英皱了皱眉,摇头:“没有,喝那个药可以加快吸收青娥膏,你要是嫌苦不想喝也没关系,好得慢一点也可以。”
毕竟是小孩子嘛,哪有喜欢喝药的。白英暗暗地想。
周八娘却咬了咬唇,神色似哭似笑。
嫌苦吗?
自她出了事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明目张胆地任性过了。
她竭力想装得正常,好让爹娘祖母没那么伤心,于是越发懂事知礼,善良醇厚,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又过,更别提像旁的孩子那般喝个药便哭得要死要活……
原来,那才是正常的孩子啊。
所以,眼前这个大夫是把自己当成正常的小孩吗?
哪怕她看见了自己脸上无比丑陋的伤疤,也没有像爹娘和一切逢迎周家的人那般将她视作易碎的物什,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吗……
她的心猛地一颤,脸上客气纯善的笑脸便褪去,静静道:“先给我试试吧,你那药膏。”
“好啊。”白英点头,伸手:“一千两。”
周八娘望向母亲。
周二夫人心一软,便没心思去生这女子的气了,有气无力地摆手:“给她。”
周管家便心不甘情不愿地递了个荷包过去。
白英反手就递给了顾西。
被众人注视着的顾西不紧不慢地清点好了银票,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够的。”
够的?
周家还能少给不成?
周管家撇撇嘴。
白英没理会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玉瓶,拔开瓶塞便要敷到周八娘的脸上,周老夫人却低声喝止。
“这位大夫且等一等,你的医术我们周家毕竟不清楚,这是上脸的东西,万一有什么不好的效用你也担当不起,先找个人试一试吧。”
“好啊。”白英却难得的好说话。
周管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白英自然无所谓:反正钱都到手了,爱浪费是人家的事,到时候别后悔就得了。
周二夫人略一犹豫,眼神就望向周管家。
周管家顿时有些腿软。
不……不会吧?
“周管家,你向来忠心不会说假话,此事就劳烦你了。”周老夫人也发话道。
这女子敢上门,药膏最多是无效绝不会有害,但八娘可不能冒半点风险,如此便只能找个信得过的人来了。
忠心的帽子扣下来,周管家自然不好推脱,看见那望着面如冰霜的少女却不由心头发冷:这大夫做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若是存心报复他可怎么好……
迟疑间对方已经大步朝他走来,二话不说掀起他的袖子打量片刻便将药膏涂在了他大拇指上早年因做工留下的颜色很重的旧痕上。
药膏涂在手上并未有刺痛的感觉,反而温温润润如水一般,周管家呆立片刻,众人也不错眼地盯着他,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白英面无表情地抬起他的手:“喏,轻一点了。”
周管家也看过去,拇指上被铁丝划过的一圈白色的粗痕果然淡了很多,只留下一条笔直的淡淡短痕。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