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定延猝不及防被陆明陶推了一下,往右边趔趄了好几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本要退回自己位子上的顾西见状一惊,忙折返回来扶住他:“二哥,你没事吧?”
“没事。”顾定延对上小童眸中焦急的神色,被激起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冲着他摇头笑道。
“太过分了,他明明排在最后,怎能如此?”顾西气得叉腰,对着前面正在献礼的背影怒目而视,“不行,我要找他说理去。”
顾定延忙拦住他:“不必了,小事一桩,反正也没几个人了,我从后面重新等便是。”他看一眼神色如常的先生,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低声劝道:“算了,他是国公夫人的亲侄子,先生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那我还是二夫人的亲外甥呢,欺负你不就是欺负我吗?这口气我忍不下!”
“小五”顾定延一愣。
小童神色倔强地瘪着嘴想了片刻,目光落在陆明陶小心捧着的盒子上,唇角不由弯了弯,踮起脚在顾定延耳边轻语几句。
“当真?”
“千真万确,我不会记错的。二哥还不信我吗?”
“当然信你。”他毫不犹豫地答道,看了讲得眉飞色舞的陆明陶几眼,目光也是暗沉下来。
都是寄人篱下,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本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既然小五开口了,他照做便是了。
反正他顾定延本就不是什么左右逢源的圆滑之辈。
于是他觑着先生和陆明陶的神色,待得后者露出胜利在即的笑容时,幽幽开口打断了他的美梦:“先生,这副春熙图并非真迹。”
正要开口赞许陆明陶的陈方闻言一愣,献画之人在看清挑衅者为何人之时更是气得跳脚,不屑一顾道:“你休要胡说,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子,懂什么名家大作?”他本想奚落顾定延穷酸,念及顾西方才献上的名贵如意又将话咽了下去,转而嘲讽起他的眼界见识来。
“陆表弟,在下家住保宁,虽比不得金陵富庶,称之为乡下却也勉强了些。”
陆明陶微讶,旋即冷哼一声,正要再言,却被陈方挥手阻止了。
“定延为何判定此画并非真迹?我瞧着这画意境浑然天成,与林中志里对远山居士作画特质的记载十分类似,题款与印章制式以及卷轴的材质也是远山居士惯用的,且这一副春熙图确实失传许久,听闻当年就流落在金陵一带”
他神情真挚,语气里偏又带着对古籍难以言喻的自信,顾定延看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一眼顾西,得到他肯定的眼神后才镇定下来。
他不由想起昨日的情形。
小童抱着比手臂还长的匣子走到他面前,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他仍还未合上的装着如意的匣子,道:“顾二哥,这是你明日要送给先生的束脩吗?”
“是啊。听闻夫人也已为你备下了,不知是什么物件?”他以为这小孩是来找自己炫耀的,也不着恼,只随口问道。
“哦,就是这个啊。”她毫无防备地将匣子打开,随意地将东西展开,看得他眼睛瞪得滚圆,急忙接过怕她把东西不小心扯烂了。
“这么珍贵的物件,小五你要好好收着,怎能如此随意?”
“二哥喜欢?”她却笑吟吟地开口,旋即歪着脑袋道:“那我们交换吧,我喜欢二哥的那对如意,真好看。”
他一怔,没怎么犹豫便据实相告:“小五你那个比我这如意珍贵多了,可不能瞎换,留着亲自献给先生吧,先生一定会喜欢。”
顾西却摇了摇头:“我才七岁,送再贵重的礼先生也不会认真教,倒是顾二哥不久后便要考童生试,你才更需要先生的指点。”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匣子放下,抱着如意小跑着离开了。
顾定延深吸了口气,坚定了念头。
小五待他一片赤诚,又是想替他出气,他怎能畏畏缩缩不信他的话?便是那画是真的也无妨,比起让小五失望,他宁肯在这些头一回见面的人面前出糗。
“回先生,林中志第三回的元培志中曾言,画手元培一日去远山居士家中做客,远山居士便将得意之作春熙图拿给好友鉴赏,谁知送客离开之时却因小儿无状,提笔在桌上乱画,无意中墨汁落在题款下面染黑了画卷,远山居士虽痛惜此画有缺,到底爱惜小儿,便由着这沾上墨点的画传世可这幅画上题款旁却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无,实在蹊跷。”
陈方定睛一看,果真如他所说,可却皱起了眉:“可我却从未听闻这段轶事”便召了小厮:“去将东次间架子上第二格的林中志取来。”
片刻后小厮折返,陈方翻至顾定延所言的回合,果真看到有这段故事的记载,神色不由失望起来,叹道:“这林中志本是杂书,虽有远山居士这样的大家,却也记载了许多叫不上名来的杂家,自买了这本书我便只细查了远山居士那一回,其余的只是顺手翻阅,却不意那元培竟与居士有这等交情,还引出春熙图的这等往事了罢了,也是与此图无缘。”
他说得豁达,神情却难掩失望。毕竟是钦慕已久的画作,大喜大悲一番也有些心力交瘁起来。
顾定延闻言才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赌对了。
陆明陶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青白交接起来。他耗费了这么多心力和银两的佳作,竟然是仿画?
为了这样一副仿画,他不仅在比不上他的同窗跟前洋洋得意,还显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