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报务员转头离开岗位,径直走到刘占元的身后,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叫道:“站长,司令来电。”
“既然司令来电,你就直接念。不要搞那么多繁文缛节,浪费我的时间。”
刘占元劈头盖脸地训斥。报务员双手摊开电文,照本宣科地念道:“司令他说,如果说出去的话可以收回,那么放出来的屁就可以吃掉。最近以来,你所发的电文,已经越来越啰嗦,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长又臭。”
报务员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对方的反应。刘占元却显得十分平静。见到手下忽然不念了,他立即转过身子,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又不念了?”
“不要被人情世故所累,自乱阵脚,失去我方立场,别再回电。”
报务员念完,硬着头皮等待对方的一通臭骂。可是刘占元并没有手下所想象中的那样大发雷霆,他默默地转过身,神情落寞地拄着拐杖走向房门。
把住门口的军统为他拉开把手,刚好站在门外等候的陆轩,小声向他汇报:“先生,二号目标想见你一面。”
刘占元点了点头,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他跟着陆轩绕了个弯,来到罗树林所在的房间。他们推门进去之后,只见偌大的屋子里烟雾弥漫,罗树林坐在昏黄的灯光底下独自抽着闷烟。
搁在床头的烟灰缸里躺着长短不一的烟头,刘占元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罗树林正对的那面墙。墙上悬挂的字画里镶嵌着三行烫金的外文,不但晦涩难懂,而且还是富有装饰性的斯宾塞字体。
这种字画常见于西式的酒店,并无特别之处。即使里面暗藏玄机,他们也看不懂。刘占元挥手扇开眼前缭绕的烟雾,责怪道:“真没想到,你从来不抽烟,可是一旦抽起来,烟瘾还挺大。我刚进来,都要快受不了。我劝你还是歇会吧,就不要再抽啦!”
罗树林随即掐灭夹在手上的一根烟头,笑道:“你没想到吧?自从得了咽喉炎以后,我已经戒烟好几年。想不到今天还会再抽。”
“我劝你不要再抽,要不然你一旦上瘾,再想戒已经很难了。”
刘占元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股清凉的晚风吹了进来,瞬间把回荡在房间里的浊气一扫而光。
“小伙子,老夫抽的不是烟,是孤独与寂寞,是无奈与无助!记得当年刘震天曾经跟我说过,国难当头,大敌当前,岂能自甘堕落。”
罗树林脸上露出些许伤感而苦涩的笑容,仿佛一个得道的高僧看破了红尘俗世。刘占元仔细琢磨着对方的笑意,企图找出一些破绽。
“想当年,刘震天还很年轻,他狂热古板,仇视平庸。那时候,就连我都担心他会引火自焚……哦,对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像他,把教条主义和完美主义当做自己的座右铭,经常跟自己较劲儿,总觉得再加把劲就能飞上天。刚开始,他为人处事还讲点良心。久而久之,他就逐渐变坏了,以致于今天几乎变成了一个坏老头。”
罗树林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
“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陈糠烂谷子的故事,我可没有时间听你说那么多废话,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刘占元忍无可忍地责骂,他不想理会对方,转身欲走。
罗树林这才直奔主题,他急忙站起来,笑道:“呵呵,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刘震天的糗事,明天老夫想出去一趟。”
刘占元警觉地问:“你想去哪?”
罗树林端起烟灰缸,把烟头倒进门口的垃圾桶里,慢条斯理地答道:“故地重游,随便走走,没有目的。”
“好吧,我自有安排,确保你人身安全。”
刘占元若有所思,这老家伙出门肯定不怀好意。
“你别误会,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只想一个人边走边看。”
罗树林煞有介事地说着,刘占元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疑惑不解地问:“随便走走,就你一个人?不去探亲会面,也不去拜访朋友,没有接头,也没有暗号,只想一个人走?”
“对啊,也可以说,我假装一个人走。”
罗树林狡黠地笑了,刘占元知道对方所说的假装是指他派出去跟踪的那些军统,当下他郑重地警告道:“你想出去可以。只要不怕脑袋被巡逻的鬼子轰掉就行。”
“刚才你不是说过,确保我的人身安全吗?”
罗树林耸了耸肩,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问。
“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到底要不要出手救你,由我说了算。”
刘占元转移视线,尽量不看对方那个充满戏谑意味的火热眼神,尽管连日来的相处,他早就习以为常,早就适应这种微妙的关系。
“对,做人就应该这个样子。是非分明,胸襟坦荡。”
罗树林并不看对方,他面对墙壁,自言自语,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逢场作戏。已经走到外面的刘占元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才随手关上罗树林的房门。
刘占元焦躁不安地回到隔壁的卧室,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室内来回走动。他时而靠近墙上的小孔窥视对面的罗树林,时而打开床头的机关,偷听罗树林的声音。他打算今晚就这样过了。
对面的罗树林像个木偶,一动不动地端坐床沿,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墙,墙上悬挂着那副刘占元刚才已经审查的字画。
看得有些不耐烦的刘占元,十分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