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振刚的媳妇刘月娥立刻跨出门槛,将肥胖的身子堵住门口,有点不耐烦地跟罗树林说出了家公进门后的第一句话:“爹,孩子们都睡着了!您最好别去打扰他们!”
罗树林委婉的语气中包含一丝恳求,他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里的糖画,“没事,我就看看,顺便把它插在床头,等他们睡醒之后就可以吃了!”
刘月娥寸步不让,断然拒绝,“爹,这半夜三更,您插一串糖葫芦在床头,容易招来老鼠偷吃,万一老鼠咬了孩子怎么办?再说了,你回来的路上,到处都是尘土,这糖片儿也沾了不少灰,孩子们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哦,对啊!你看我都老糊涂了!”罗树林收起糖葫芦,扬起脖子,眼睛透过缝隙往屋里瞟了一下,然后悻悻地转头离开儿媳堵住的那道房门。刘月娥剜了一眼罗树林的背影,狠狠地摔了一下门,转身进屋。
罗振刚不置可否,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媳妇撒泼放刁。屋里隐隐传来一阵孩子们吵闹的声音,他跟上父亲,催促道:“爹,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有什么事儿,咱俩明天再说!”
罗树林一脸茫然,他一边默默摇头苦笑,一边走向对面隔壁的卧房。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他惊呆了。罗振刚连忙解释道:“爹,你别生气!咱家地方小,为了给孩子们腾出地方玩,我只能把一些东西暂时搬到你的房间。”
罗树林哭笑不得,他仿佛对着空气说话,自个儿嘀嘀咕咕,“只要孩子们玩得开心,我也就无所谓了。”
罗振刚钻进房间里晃了一圈,幸灾乐祸一般说道:“不过,你的床铺还在,被褥还在,只是上面沾了一些灰尘。你自己收拾一下,就可以睡了。”
罗树林神情沮丧,他一脸疲惫地钻进屋里,“好吧,有地方睡就行,不必大费周折。”
儿子笑了笑,哈欠连连地走了出去。罗树林站在夹缝中,怅然若失地望着堆满各种旧家具和杂物的房间,曾经充满浓厚文化气息的书房早已面目全非。摆满各种古籍的书架被挤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架上遍布厚厚的粉尘和七零八落的蜘蛛网。
他谨小慎微地将送给孙子和孙女的见面礼插到一个不容易碰到的墙角,然后撸起袖子,开始清理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尽量整出一条路,便于行走出入,以及上床睡觉。
他鼓捣了几分钟,总算开出一条通道,勉强可以走到那张凌乱不堪的卧榻。他捡起书架旁那把经久不用的鸡毛掸子,轻轻地拂去榻上的尘埃,静坐床头,望着窗外出神。
对面的窗纸上映着罗振刚和刘月娥并肩而坐的身影,隔着三丈来宽的院子,隐约可以听到他们两人的絮絮叨叨,似乎在商量有关罗树林退休回家,如何居家养老的问题。
罗树林一声长叹,他十分悲哀地下床走路,仿佛做贼一般,动作轻缓地收拾东西。横放在床前的一个笨重的柜子,非常碍手碍脚。他有好几次转身时,后背总是碰到它,磕得皮肉发麻。如果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贸然摸黑上床,非被它绊倒不可。
他咬了咬牙,使出浑身解数,才挪动柜子的一角。木头拖地发出的嘎嘎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刺耳,刘月娥警觉地把头探出窗外,抱怨连天,叫苦不迭。
“振刚,你家老头子又在那边瞎折腾了,他整那么大动静,就不怕吵醒孩子吗?你赶紧过去看看,让他悠着点,别闪断了老腰,搞不好瘫痪在床,咱们的小日子就没法过了。”
罗振刚光着膀子走出卧室,来到父亲的房间。昏黄的灯光照耀之下,只见父亲铆足了劲儿,拖住柜子的一条腿,企图将它往前挪。可是不管罗树林怎样用力,柜子依然纹丝不动。他无可奈何地甩开膀子,以气吞山河的架势抻住柜子的上半部,硬生生地把它挪到墙角。
罗树林喘着粗气,仰头望着儿子满是幽怨的眼神,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儿子,你怎么过来了?赶紧过去陪老婆和孩子,我自己能行。”
罗振刚扬起眉毛,终于说了一句还有点人性的心里话:“爹,刚才回来的时候,你吃东西了没有?”
罗树林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犹豫不决地望了儿子一眼,似乎回答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也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愣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道:“还没吃呢!路上黑灯瞎火,你让我去哪找吃?”
罗振刚的心里毫无愧疚,他心安理得地说道:“那没办法了,谁叫你回家太晚!现在灶里的炉火都灭了,你等到明早再吃吧?”
“好吧!反正我也不饿!”罗树林话刚说完,只觉得肚子里咕咕直叫。其实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连日来的奔波赶路,至今滴水未沾,滴米未进。他已经饿得老眼昏花,四肢乏力。
罗振刚厚着脸皮,话锋一转,直奔主题,“爹,我妈死了以后,她留下了一笔钱,请问这钱哪去了?”
罗树林心里一惊,他望着儿子那张贪得无厌的嘴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妈死了那么多年,她留下了什么钱?我怎么不知道?”
面对父亲的质问,罗振刚变得有些底气不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有点做贼心虚,“就是我妈临死前留下的那笔钱好像有五百块大洋呢?眼下部门里有个空缺的领导岗位,也是个旱涝保收的美差,我得花钱跟上司打声招呼,要不然咱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罗树林脸上充满愧疚,“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