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终究还是拗不过噶尔丹的,因为这个说话和气年轻人不光是他的下属,也是他的朋友,在过去的一个冬季里,二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噶尔丹从一个普通的下属变成了管事的酒友、家庭教师和邻居,如果不是考虑妹妹的年龄还不足十六岁,或许噶尔丹已经成为他的妹婿了,即便如此,二人的关系依旧亲密。
最终,管事带着噶尔丹到了呼玛尔的一处纺织厂,而这也是呼玛尔最大的一间纺织厂,拥有呼玛尔最多也是最先进的纺织机械,管事不仅是其重要的合作伙伴,还是纺织厂的小股东,因此可以让噶尔丹在纺织厂里停留一整天,而不用在鬼鬼祟祟。
能够参观先进的水力机械,噶尔丹是非常兴奋的,但当他在纺织厂待了一整天,了解了水力纺织机械之后,噶尔丹感觉到的只有绝望。
本质上,噶尔丹此次前来帝国游历是带有间谍属性的,当然,为满清打探消息只是细枝末节,他是要了解帝国崛起的秘诀,以用来借鉴学习,在来到帝国之前,噶尔丹对帝国的印象多是来自道听途说,更多的是负面的消息。
在噶尔丹的认知中,帝国的士兵是懦弱的,只敢缩在城墙后面或者组成阵型放枪放炮,根本不敢贴身肉搏,帝国的胜利主要是因为人口众多,以至于都不需要为士兵配备盔甲,类似的谎言许多许多,但他进入呼玛尔之后,所见都与传闻中不同,至少不给士兵配盔甲肯定不是配不起,毕竟呼玛尔出产的那些优质盔甲非常便宜。
噶尔丹对帝国的一切新奇物件都感兴趣,但也有主次之分,比如,呼玛尔的船厂在冬季根本无人看守,噶尔丹可以随意看,但他兴趣缺缺,因为藏地和西域都用不了船只,噶尔丹最感兴趣的是锻造和纺织,因为这两种行业是被公认为帝国的优势行业先进行业,而两种行业所需的原材料,矿石和羊毛,都是噶尔丹的故乡所不缺的,他的故乡也有大江大河,自然不缺水力。
然而,理论却比现实要残酷的多,准噶尔部落或许不缺羊毛,但品质绝对赶不上帝国引进自西班牙的长绒羊种,就算不考虑品质,准噶尔也无法像帝国这样进行精准的梳毛、清洗、去脂、漂白,也没有便宜量足的染料进行染色,更没有能加工出螺丝、齿轮等水力机械必不可少零件的铁匠,他甚至怀疑,自己即便能把一套机械运回去,家乡的匠人也未必能组装起来。
而水力机械并不是有水就行,水力机械需要的是稳定的水流,所以必须修建陂塘、水闸和水渠,而这又是完全不同的工种了,噶尔丹还曾设想过雇佣甚至绑架一批人回家乡,但参观完纺织厂之后,他发现,如果在准噶尔建设一样的纺织厂,需要绑架的人何止千人万人,而且这些人还不是呼玛尔一地可以找到的,噶尔丹清楚的认识到,在草原开办纺织厂的难度,约等于攻占帝国在山海关外的土地,也只有这样,才能凑出所需的人才、机械和技术,当然,噶尔丹这个想法依旧是错误的,至少他参观的那间纺织厂,水力机械中一些关键零件,只有帝国腹地寥寥几个大城市才能提供,海参崴和永宁城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噶尔丹至少明白了,纺织业需要完整的产业配套、技术支持和人才梯队,而不是他预想到,绑架几个人,偷几个零件就能做到的,但这份出自实践的真知,对于一个想要振兴部族,抵抗来自中原王朝统治的准噶尔贵族来说,是那么的冰冷无情,而噶尔丹没有发现的是,他在帝国的时间越长,见过不可思议的东西越多,他的信仰他的坚持都在缓缓的松动。
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噶尔丹显然不会被这些事牵制太久,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噶尔丹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是准噶尔部落还是藏地,都与帝国的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一位渊博的学者,一本知识丰富的书籍就能拯救的,更非自己一个人的奋斗就可以弥补的,因此,噶尔丹选择了放弃,他感觉,技术、知识和军事都无法保证自己的部落不为帝国吞并,自己的信仰不被帝国控制,唯一有可能的手段就是政治,而这一点就不用再帝国境内求索了,他有丰富的知识储备和实践的舞台。
在做出了决定之后,噶尔丹选择结束自己的部分计划,转而做一个真正的间谍,侦查帝国在关外几个省和绥靖区的军事部署,然后返回漠北,为自己的东方之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索性,他已经有了完美无缺的掩护身份,当春天到来,当协助管事把各类货物采购完毕,噶尔丹号登上了狗鱼号商船,带上账本、信件和各类证件,前往永宁城,去做一个账房应该做的事情,而这段往返的路途,就是噶尔丹的间谍之旅。
狗鱼号是一条常年往返于呼玛尔和永宁城之间的客货两用商船,它巨大的肚子可以装载数十吨的货物,两条桅杆提供主要的动力,在春天,它会满载来自西伯利亚的毛皮、药材和呼玛尔出产的皮革前往永宁,当然,更大的船舱空间属于铁器、家具等产品,因为黑龙江绥靖区成立之后,沿黑龙江多了许多个城镇,这些百废待兴的城镇对任何货物都是急需的,这也是噶尔丹选择它的重要原因,狗鱼号会经过很多城镇和军事驻地,这都是噶尔丹侦查的对象,但噶尔丹却忽视了一点,这样的船只上上下下许多人,治安和生活环境一样差——狗鱼号停靠的第一站,噶尔丹的一个行李箱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