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皮普斯却突然提出了告辞。
临走之前,他忽然转过头来十分认真地看着左鹤,碧绿色的眼眸中忽然就染了一些不一样的光泽。
他诚恳道:“如果某一天……你需要帮忙的话,请尽管找我。只要我能够做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左鹤一愣,对方却摘下帽子绅士地行了一礼。
“有缘再会,罗伦斯……小姐。”
九月三日,刚刚回到伦敦的查理二世以雷霆手段下令推翻了之前市政府所颁发的一切指令。
同日,伦敦市长罗伦斯因为枉顾国王命令擅自行事,并曾在任职期间大肆宣扬有违教义的邪恶仪式,背弃宗教、亵渎上帝而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经过国会研讨决定,念在其曾经治理伦敦有方、并于瘟疫期间临危不乱、坚守岗位,最终决定保留其市长职位,但没收其决策权归还与国王陛下。
简而言之,其仍然需要肩负市长责任,履行市长义务,但一切决策都需要通过国王审核批准才能下达。直到其再次得到国王的信任,再考虑恢复市长全权。
在此之间,罗伦斯一家将受到严苛的军事监控。
……
这一天,时隔将近半年终于再次迎回了主人的王宫灯火通明,一片笙歌。
那些问讯赶来的新旧贵族们匆匆忙忙地追随着国王陛下的步伐再次踏上伦敦的地界,他们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曾经逃难时前仆后继的模样,在美色与好酒中不断感慨着总算是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岁月。
怅然若失的语气与那觥筹交错的模样仿佛他们才是打败病魔的英雄一般。
已过中年的查理二世坐在高位上轻轻摇曳着手中精美的琉璃盏,耳边络绎不绝的赞美与杯中浓醇的美酒让他越发觉得受用。
查理二世大手一挥,狂欢通宵达旦。
而就在他们庆祝疾病退散的同时,在他们所看不见的地方,黑暗已然卷土重来。
一开始是曾经黑死病爆发最严重的圣贾尔斯区。
当尸体清理工作再次懈怠下来之后,瘟疫的攻势比以往来得都要猛烈地多。
人们正奔走相告地宣告着由王宫内发来的“瘟疫结束了”一类的喜讯,一转眼便倒了一大片。
九月五日,小雨转晴。
长着小雀斑的小报童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手中的宣传单,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只觉得连空气中都是酣甜的味道。
然而他脸上喜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褪下,忽然就一脸惊恐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五脏六腑忽然就剧烈地搅动起来,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那只拿着胜利传单的那只小手上,慢慢地泛起了黑色。
下一秒,他便了无生机地倒了下去。
小手中还剩的那一叠胜利传单不知怎么地就撒了出来,大风过境吹散纸张,顿时洋洋洒洒地宛若飞雪一般凄美而壮阔。
从病发到死去,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周围的人们先是一愣,顿时就骚乱了起来!
尖叫声、责骂声、哭喊声;马匹嘶鸣、孩童号哭……马蹄重重地从空中落下、车轮在泥泞中飞奔、皮靴慌忙踩踏过水坑、推攘、重物落地……
乱了乱了……
一切都乱了!
有人在发疯似的奔跑,也有人在不停地摔倒,就像是风筝断了线一般从空中凄美地坠落,然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
小报童那顶打着不少补丁的棕色贝雷帽在人们杂乱的脚步被越踢越远,最终落入了一旁的水坑中。
帽檐已经被人完全踩变了形,泥泞裹满了它的上下全部,脏得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许久之后,一双素净的手将它从泥坑中拎了出来。
那双冰蓝色的双眸静静地凝望着眼前这一幕幕尸横遍野的景象,渐渐变得猩红。
……
不出三日,伦敦再次被黑暗所堙没。
尽管伦敦政府想尽了千方百计地去稳定局面,然而瘟疫的步伐却再也没有为谁停驻过。
国王连夜出逃,贵族们纷纷效仿,烂摊子再次回到了罗伦斯市长手中,可对上以空气传播为特点的肺鼠疫,就连左鹤也无可奈何。
伦敦,再一次站到了历史的转折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