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岫烟安顿下来,岫烟就想起有半师之份的妙玉。遂对薛蝌说道:“当初我家在江南时落魄的很。她在蟠香寺带发修行。我家赁的是她庙里的房子,与她只一墙之隔住了十年,我无事到她庙里去作伴。她原才情过人,举凡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教了我许多,与她正是半师半友。后来她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贾家来。我才与她又见了面。如今贾家有此大祸,那日我与大伯娘走的慌张,原没顾得上她,现今却不知她又投到哪里去了?还要烦劳夫君出去为我打听一二,她若安好,我也放心。”
薛蝌点头道:“既是如此,娘子放心,我出去打听一下便知。”次日,薛蝌果然出去打听。那日贾家被朝廷抄家封府,原有许多邻人过客看热闹,一打听,就有人说看见有位道装打扮的女子并几个丫头婆子上了一辆马车出城去了。再到城外打听,却无人知其下落。薛蝌遂回来告诉岫烟,岫烟叹气道:“只得慢慢寻访罢了。”遂搁在一旁。
这日,蟠大奶奶的娘封氏夫人来贾家串门看望邢夫人。见邢夫人房中一应器具摆设陈旧黯淡,封氏叹道:“你原处于富贵绮丽丛里,如今实在是委屈了,也难为你没事人似的。”邢夫人慨叹道:“经了那一场大祸,逃出命来已是万幸。如今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还能在意许多。”封氏听了点头。邢夫人又道:“这些原是宅中旧主留下的。怡儿那里我虽还存着些好东西,如今却不敢运回来,只怕招祸。只得先将就着了。”
邢夫人又问了薛姨妈、香菱、鹏儿如何,道:“她们那日也离开的慌张,鹏儿没惊吓着吧?”封氏道:“鹏儿奶娘是个好的,平日里不错眼的盯着,寸步不离。那天你们家被抄,官兵闯进来,多亏了管家,说清楚并不是贾家人,就立命出府。奶娘护着鹏儿一路紧跟着亲家太太、菱儿,前头又有管家,并没受着惊吓。只亲家太太心悸了数日,吃了十几付汤药才好。菱儿也惊吓着了,好在她年轻,过几日就缓了过来。”邢夫人叹道:“孩子没惊吓着就好,大人怎么都好说。”又道:“你是没瞧见当日情形,吓人的很。我差点吓死!从前只听说过别人家抄家,哪里想到,这事竟降临到自己家头上呢?!”
封氏瞧着邢夫人叹道:“眼见着你气色还好,我也就放心了。”邢夫人道:“这话说的不错,如今我留了性命,身子也无恙,就是幸事。只可惜我们老爷、二老爷、琏儿虽性命无忧,却要发配到那岭南去。听得说那地方百族聚居,民风彪悍。兼且山中又多猛兽虫蛇,时有瘴气弥漫,发配之人,十不存一。怡儿听得她爹要发配到岭南去,已是哭了数场。我的眼泪在狱神庙里已是流尽,听了这个,只觉得心酸,再流不出那眼泪水。”
封氏听着心酸,劝道:“怡儿是个孝顺孩子,你得多劝着她。虽说老爷要去那岭南,不见得就不能回来。再则,总比宁国府珍大爷好上一万倍吧,那可是秋后问斩!怡丫头如今孩儿还小,要保重身子才是。”邢夫人叹息:“我何尝不是这么劝她呢。只父女天性,挡不住她伤心。这也是难免的,日后老爷回来,她才能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