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王李茂的大帐扎在山丘的一角,从熬人的宴会一告结束,他也不愿与其他诸王过多攀扯便匆匆折了回来。
帐外,人来人往,沸沸扬扬,有人在抱怨宴会结束后剩下的肉食被某些饿死鬼托生的侍卫一扫而光,有人在催促下一波轮值换岗的侍卫不要磨磨唧唧的耽误自己去吃酒快活,身跨骏马的世子随从驮着沉甸甸的猎物从山林里奔出,腰缠玉带的王府属官拖着肉墩墩的躯体寻着熟识攀谈。
李茂正在大帐内托着一本用蓝皮硬纸封面的古籍品阅,外面的嘈杂的声响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注意力,直至日之将暮,烛火昏昏黄黄燃起,他的视线受到黑夜极大的限制,他才将书本置在一旁,伸手揉搓泛着血丝的双目。
“王爷”,帐外有人呼唤,话音未落,来人撩开大帐的一角,来到近前。
“寻着那少年了?”李茂双手捂在面部上下轻捋了一番,这让他沉倦的面容瞬间被唤醒。
“寻着了”,罗卓回答,“那夜没有看清少年面容,前日去寻总觉得似曾相识,昨天恍惚了一日方才想起,王爷猜一猜那少年像谁”。
“我也没细看他,怎么会知道他像谁”,李茂朝着卢卓点了点手指,无奈地笑道。
“太子殿下”,卢卓面上兴奋,毫不迟疑地说。
“像谁?”李茂吃惊地问,但他很快又陷入平静,“天下之大,臣民以万万计,就算寻上十个八个长得相像的人也并不是难事。”
“王爷,若只是长得像,那我也就不感觉奇怪了,但您知道我在陶季的住处发现了什么?”,卢卓一边说着,一边从内里掏出一枚金色的羽毛递到李茂的手上。
李茂手捏羽根,凭着烛灯细细端详。
“您不觉得这羽毛似曾相识吗?”卢卓从旁提醒。
“莫不是那金雕上的?”李茂恍然道。
“十之是的”,卢卓肯定地回答,随后又将去往陶季家发现的种种蹊跷诉予李茂。
李茂的眼睛被羽毛的阴影遮翳,他嘴唇紧闭,下巴无声地蠕动,沉了片晌,他的口中喃喃道,“我曾求周先生设法营救太子一家,不想奸人突然发难,好在金雕叼走了太子骨血,原本我以为这是周先生设计的一环,只是后来找他确认这孩子的下落,周先生一脸懵然,对金雕全然不知,本以为这孩子真的成了金雕的口食,不想是上林苑里的啬夫救了他,万幸万幸。”
“聚雅楼的周先生?”
李茂轻微点头。
“那怎么办,王爷,要把那孩子带回来吗?”卢卓询问。
“京师里人多眼杂,如是他与太子相像,最好还是不要把他带回京师,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李茂稍作思忖说。
“那怎么安置他?”卢卓向前紧走几步,靠近李茂低声问到。
“你把他带去齐国找卫澍恭吧,有他在,这孩子就安全了”,李茂吩咐。
“好,王爷,为免夜长梦多,我这就去办,这个时辰苑内打猎的世子们也都扎营准备歇息了,现在倒是可以趁机摸到青石崖去。”
……
秋夜里的宜春囿清冷静谧,卢卓带在身边的两名侍从从一脚踏进森林便出奇的兴奋,它们从未在深夜里穿山越岭,这显然是不一样的体验。
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甚至听到角鸮在远处一长一短地鬼嚎也能编出一段关于角鸮鸣叫预示有人要死去的恐怖故事,但随着逐渐深入密林,月光被头顶的密叶遮挡,全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他们开始被林间不见五指的漆漆夜色所感染,渐渐沉默下来。
森林深处蛐鸣时起,蝠虎乱飞,火把羸弱的火苗周围有无数飞蛾盘桓不息,它们时不时地撞击在赶路的三个人的脸上,更有无数蠓虫趁着夜色不住侵袭三个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和手腕,嬉闹日渐稀少,脾气却愈见暴躁,在鬼影重重的森林里,谁也不肯承认自己害怕——再怎么说,他们可都是禁军的骁卫——但卢卓能感觉出那种不安。
“大人,您说的青石崖到底在什么位置,怎么还没到啊”,侍从刘七不安地问道。
“对,大人,这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该不会是走错路了吧”,杨六附和着说。
“怎么的?平时咋咋呼呼的,现在害怕了?”卢卓哈哈一笑道。
“没有没有,咱兄弟们什么时候怕过?我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杨六拍了拍胸脯道。
“火把马上燃尽了,到时候没了火光,说不定林子里就窜出几条山狼来,你们可都捂好自己的脖颈,那野东西第一口保准是奔着你们的脖子去的”,卢卓突然严肃地说。
“真的?”刘七听了卢卓的话,虽是怀疑,但空着的另一只手还是忍不住的捂在自己的咽喉处。
“啊哦”,远处传来一阵狼嚎。
“有狼,有狼,要不要快跑,大人”,杨六吓得连忙起脚跃起,他快步追赶到卢卓的身侧捏着嗓音道。
“放心吧,这两天满宜春囿里都是人马,山狼早躲得远远的了”,卢卓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大人,好像下雨了”,刘七伸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突然问道。
“下雨?这天上挂着大月亮,怎会会有雨?莫不是山间的露水?”卢卓回身问道。
“不像,黏黏糊糊的”,刘七用手搓开从额头上擦拭下来的液体,“腥的,大人”,他的语气骤然紧张起来。
“啊,大人”,杨六大吼一声,跌倒在地,手中擎着的火把也差点脱落,他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