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膳时辰,陈公公端着羹汤送到御书房,呈汤的碗是此番进贡的黑漆镶螺钿云龙纹盖碗,色彩着实惊艳独特,色泽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李翼安放下手中批文,端着碗细细的观赏了番,也不由得称赞。
见皇帝心情上佳,陈公公才道:“今儿个一早,曹贵人与浅贵人便去了永和宫请安,听闻贵妃娘娘叫曹贵人唱曲,足足唱到了午时。”
“随她去罢,她若喜欢,让曹贵人日日去唱曲亦是无妨的。”李翼安玉勺送羹汤入口,神态自若。
想着新封贵人让陈恙芯不爽,此番她若能消消气,虽然刁蛮了些,但总归无伤大雅。
“皇上,您这次不但封了曹贵人还应了太后晋榕贵人的位份,升为榕嫔,这又是为何?”皇上既然这么为芯贵妃娘娘着想可又晋了榕嫔让娘娘添堵,陈公公着实摸不着头脑。
“朕向来不宠爱榕嫔,她入宫已有一年半载,怨气倒是与日俱增,晋她位份不过是图个清净罢,也免去她三番五次的弄些噱头来讨朕欢心。”
“再者……”李翼安顿了顿“她家世清白无依无靠,若不是太后怜悯,这辈子终只是位小小的贵人。”
李翼安言尽于此,没再对杨井榕一事上多费口舌,反倒是又想起了什么,神色温润道:“朕记得此番进贡了一个水晶活环夔纹盖**,通体晶莹剔透,天然雕琢,还有一座西洋进贡的画珐琅八棱开光提梁壶,色彩斑斓做工别致,赐予贵妃她一定欢喜,今晚便给她送去。”
陈公公念叨那永和宫里,金银玉石、五光十色的奇珍异宝定堆得比山还高,可皇上还是乐此不疲的往那儿送,真不知那位被皇上宠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的娘娘哪来的福气。
——
半月尔尔过去,四月中旬寒气渐渐消褪,山坡田野间草木葱翠茂盛,郊外稻田里的水色与天光相辉映,天空中烟雨蒙蒙,杜鹃声声啼叫,农夫刚刚结束了蚕桑又忙着插秧。
巍峨华贵的皇宫里,嫔妃不再整日待在自己宫殿中休息,趁着阳光微醺,微风怡人,纷纷转去御花园观景。
胡锦绣亦迈出宫门,惯例去慈宁宫陪太后散步谈心。
慈宁宫自修建起住的都是历朝太后辈的主子,花园的路铺设地又长又直,假山小桥少有,亭台楼阁到处设有佛堂,大佛堂、小佛堂…慈宁宫里常常香烟缭绕,时而传出经声朗朗,太后为求静心时便挑上一座佛堂去颂经烧香。
花园虽无假山曲桥,却没少一方池塘,里面都是精心养殖的龙凤锦鲤鱼,这些日子天气舒爽,太后喜坐在池塘的槐树木雕摇椅下喝茶修心。
胡锦绣来了,太后很是高兴,与她一同散步在池塘边,悠闲地聊天喂鱼。
“绣妃,哀家看你那宫里的锦鲤偏比哀家宫里的鲜艳好看。”
栀薇扶着胡锦绣倾身察看池塘里的鲤鱼,胡锦绣继而环顾四周,微笑道:“锦鲤要鲜艳夺目,要义在于环境和食物的喂养。”
“您这池塘的水不够深,还得灌入才是…周遭树木和灌木花草的摘种繁密,遮去池塘多数的阳光,阳光同深水,乃环境之要。”
太后恍然而悟,继而欣赏确幸的点点头:“那喂食有何特别之处?”
“蛤、浮萍、芜萍、都可用来投食锦鲤,但臣妾另有秘方。”胡锦绣故意不语,吩咐栀薇去准备。
太后笑眯眯的等着,对于胡锦绣啊,她打心底喜欢。
栀薇端来一碗红色的碎末,太后凑近几寸,放于鼻尖轻嗅,惊讶道:“红萝菔?”
胡锦绣捻拾起些,随意的洒在池塘内,龙凤锦鲤怡然自得的游过来,浮在水面上吃食。
“这便是秘方。过不了多久,锦鲤能鲜红许多。”
太后拉起胡锦绣的手放在自己手心:“哀家就喜欢你性子,贴心乖顺,又心系山水,不惹是非。”胡锦绣微微一笑,恬淡自然:“得太后庇佑,是臣妾的荣幸。”
“你虽不争宠,远离是非,但毕竟身处宫中,若无子嗣终是大患。”太后为此事担忧多年,每每同胡锦绣说到子嗣,她都婉转的拒绝,安排侍寝,她也借故推脱。
“太后说的是,怪臣妾疏忽。”胡锦绣这一反常态的答允,反而让太后有些大惊小怪,赶忙问道:“你当真愿意为皇家绵延子嗣?”
胡锦绣面不改色:“这本是臣妾分内之事,让太后为难,是臣妾不对。”
李翼安膝下无人,太后早盼望着皇孙,现下心中最属意欢喜的人也有了意愿,不如推波助澜,也好实现自个的心愿。
“哀家这就同皇上说,让你今晚侍寝。”
“是。”
太后露出安心慰藉的笑容,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深刻的痕迹,还是那样高贵典雅,宁静安详,看向胡锦绣的眼神,如同一汪清澈的泉水。
——
新月如钩,璀璨生辉,安和宫异常热闹,胡锦绣备上了两壶陈年好酒和精心准备的下酒菜,安安静静得等着李翼安的到来。
然而她面上却没有半分笑意,素手藏在衣袖中紧紧抓着衣裙,眼里的局促不安被她不自然的压制,胡锦绣坐在空无一人的内阁,望着眼前太后送的秘色瓷莲花杯,轻轻吐息。
莲花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自己如今早已配不上如此纯净的莲。
“皇上驾到。”
太监的声音刚落,胡锦绣便立刻起身相迎。
李翼安看见规规矩矩行礼的胡锦绣,淡淡道:“起来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