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觉这话已是很委屈自个儿啦,但那人竟不领情,面向窗户,不但挣扎得更厉害了,还在挣扎中蹬了她一脚!
幸得杜月儿因着人小,是踢了绣鞋上的榻,叫他这一蹬,只是坐在榻上摔了个屁墩。
倒是不疼,只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哩!杜月儿扁扁嘴,不待哭出声来,听江栋幽幽叹道:“可怜这小哥哥若是被月丫儿气走了,他人这样小,再被坏人抓到怎么办?”
江栋看似在同女儿说话,何尝不是在告诫这个胆识过人,大有主意的孩子?这孩子在本地无亲无故,又小小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现下留在江家,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果然,他话音一落,那孩子的手便松了。杜氏赶快抱他回榻,将他塞回被窝严实裹住,斥道:“你正病着,又吹一次冷风,仔细再叫瘟神娘娘抓去。”
九天十地的神灵这样多,瘟神娘娘却是江月儿最怕的神灵!
因为每次阿娘一说瘟神娘娘来说,江月儿便要喝苦苦的药。听见杜氏的话,她顿生同情,也顾不上生气了,怕小哥哥还不愿留下来,捉着两只小手面向他,作个拜拜的动作,绞尽脑汁地许诺道:“你别走了。大不了,我不骂你了。我还把我的花糕给你吃,我的花也给你戴,我的小鼓给你,我的小蛙……”
她坐在床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也不管那孩子理不理她。
江栋站在门边,暗暗点头:看来,留下这孩子的做法是对的。做那几场梦之前,女儿便是这样,叽叽喳喳地,整天不知哪来这些话说。然而,在那之后,女儿就一日比一日地沉静下来。
当然,女儿家动有动的好,静也有静的美。但这样的静,总是叫他担忧的。
只要这孩子能让女儿不再琢磨那些事,便是他再辛苦些,也是甘愿。
杜氏眼中也带了笑意,家中多了一个孩子,便时时吵闹得像在集市一样,多了许多欢声笑语。
她真喜欢这样的热闹,为着这样的热闹,便是多养一个孩子也值得!
杜氏轻快地绕过女儿,快步走下楼梯。
等再上来时,她手上多了一个碗。杜氏让江栋扶那孩子起身,从碗里舀了一满勺稠粥吹凉,柔声道:“快喝,阿婶特意给你熬的红枣江米粥,来,喝了它,身子就好了。”
江月儿咽咽口水,眼睛定在那碗腾着白汽的香粥上好一时,才忍痛一挥手:“我的粥也给你,你快喝了吧!”
便是江家男人在县衙做书办,日子过得很不差的人家,像这样用上等江米熬的粥,江月儿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喝得上一碗。她舍下这样一碗好粥,已是用了很大的诚意要留他呢!
那男孩嘴角一抽,不期然对上杜氏那双温柔中不失慈爱的眼睛,心头微微一颤,一个字不觉脱口而出:“娘……”
这一声险没将杜氏的眼泪招下来,她擦着眼睛,迭声应道:“唉,好孩子,好孩子!从今往后,阿婶就是你的亲娘!”
所以,第二天早上醒来,江月儿做的第一个决定便是,她必须弄明白,杜衍,他到底是不是顾敬远!
还有,阿爹昨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弄明白这些事之前,她的新发现还是先不要告诉给别人听了。反正她还有那么那么长的时间来弄清楚这些事呢。
没错,阿爹阿娘她一个也不告诉!
阿爹阿娘都坏死了,万一被他们发现自己还记得这个梦……她可再也不想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哪也不能去了!
严小二说什么来着,犯人就是整天被关在黑屋子里,出不了门的!
她才不是犯人,哼!
江月儿越想越气,她怒气腾腾地冲下楼,柏木楼梯的踏板险些被她跺散了架——
江栋突然清咳一声:“月丫儿,衍哥儿昨儿个可气了一晚上没睡好,你不给人道歉吗?”
道,道歉?
江月儿疑惑地顿住了脚:昨晚一直在听爹娘说话,她连她娘为什么会打她都没来得及想清楚呢,何况,道歉?为什么?
江栋一看就知道她还糊涂着呢,很贴心地解释道:“你昨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扒衍哥儿的裤子,多叫人难为情哪。衍哥儿都叫你臊得不好意思出门了,你说你不该道歉吗?”
江月儿看向杜衍,后者从她出现在楼道上,就一直拿个后脑勺对着她。
她不解地问道:“脱裤子这有什么难为情的?大狗子,小三子他们整天还露着屁股蛋呢,他们男娃不都这样吗?”大狗子小三子都是十里街的孩子,与江家儿女差不多大小。
江栋:“……”她还真没说错!
江栋只好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昨天让衍哥儿脱裤子时,衍哥儿是不是不乐意?”
江月儿点点头,阿敬……啊不,衍哥儿是很生气,对了,衍哥儿为什么生气,这个问题,她也还没来得及想呢!
江栋循循善诱:“阿爹是不是教过你,别人不愿意做的事,你是不是不能勉强?”
江月儿从来都是个诚实的姑娘,她回忆片刻,点头:“没错。”
江栋朝杜衍的方向一努嘴:“那现在知道错了吗?”
江月儿心里装着大事儿呢,也没跟她爹歪缠,痛快走到杜衍跟前一行礼:“衍哥儿,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