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笑脸盈盈的摩挲着老人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两颗启明星一样发着亮光。
“雨儿——雨儿——”雨幕中,老人的身体越来越冰凉。
他闭着双眼微微还有些知觉,他心里一直唤着那个他从小看大的丫头。
此刻,他已经越发麻木,脑海中,连小丫头的身影,也越来越不清晰……
终于,他的头不受支撑,重重的垂下去……
……
“长须伯伯——”多勒捂紧谷雨的嘴巴,不容的她半点挣脱,在她刚刚大喊出声的那刹那,她隐隐感觉到长须老人的回应。
她向蚩尤上祖和阿公发的誓言依旧在耳畔——“无论何时、无论何境,都要抱绝地逢生之念,勿妄言生死,活着,哪怕只是苟且……”。
此刻,她已经顾忌不得这些,她一心一念,执着的不过是长须老人的生死。
已经入夜,城门即将关闭,尽管官差穷追不舍,雨夜中落荒而逃的人群却也扰乱他们的视线。
多勒急中生智,趁乱拽着谷雨出了城门。
城门之外,是两条泥泞岔路,低洼处积了水,反着光,亮晃晃的,雨点打在上面,向四周溅起水花点点。
路旁稀稀落落的住着好些户人家,泥墙上两尺不到的小窗上隐隐印着微弱的光。
两人脚下高低不一,时深时浅踩过泥溏,慌慌张张朝路的深处而去。
“雨儿!!多勒叔叔——再不能陪你!听话,活下去……”路的尽头几近空旷,一览无遗的视野,已然无处掩藏。
多勒撩开谷雨眉间湿成块的刘海坚定道,他脸上溢着笑,似视死如归,又似如释重负。
“只要你能活下去——长须伯伯和多勒叔叔便死有所值,你——懂吗?”
多勒捧着谷雨的脸,认真端详着面前的孩子,突然心里一震酸楚。
明明纯真的面上,却溢着突如其来的惊恐,甚至还没得及应对这突来的变故,便要忍受生死的痛苦。
冰凉的雨沿着她瑟瑟发抖的嘴角灌进她的嘴里,她无力的连哭都发泄不出。
追兵的脚步声已经逼近,多勒惊恐的望着来时的路,心知时辰不多,情急之下寻了就近的人家,在棚外角落中发现散落的猪笼。
他当机立断,让谷雨蜷了身,层层将她藏了起来。
而后,他决绝的转了身,故意踩出凌乱足迹,抄着小径,向远处而去。
……
层层掩饰之下,谷雨紧紧抱着双膝不敢抬头,雨水来不及渗进土里,汇成一线线细流从她脚下穿过,她半湿未干的头发依旧滴着水滴。
咋暖还寒的清明,雨后凉意不减寒冬,尽管蜷成团,她依旧凉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不过,此刻比身体更冷的,是她的心如死灰。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她的生活便如同翻天覆地一般。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在谷雨跟前乱炖,谷雨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她心惊肉跳的盯着笼缝透进来的隐隐动像,身体绷紧不敢放松丝毫,全神贯注的注意着下一刻猪笼是否被突然掀开。
谷雨已经做好随时反抗的准备,她想得明白,若侥幸活下去,便是对两位长辈有了交代,如若不能,死,她也并无畏惧,黄泉路上也算是结伴而行。
“快、他们朝那个方向跑了……”笼外士兵大喊,接着,脚步声朝多勒逃跑的方向追寻而去……
谷雨蜷在猪笼之中,安静如死尸一般。
已是寅时,万物早已俱静,她心里清楚,周遭已然安全。
踏入中原才数日,便身逢巨变的她,茫然之余更显无助。雨早已止住,身上湿透的衣衫也已被体温烘干,而她依旧未缓过神来。
“长须伯伯——多勒叔叔——”一念之间,谷雨似乎忆起什么来,她颤抖着掀开盖在身上的层层猪笼,口中反复念叨着两位老人。
至今对他们生死未卜,她心里自是明白,若他们还在人世,断不会那么几个时辰过去都不来寻她,此时的她,犹如一具行尸走肉,有壳无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