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周五晚上, 程澈又经历了那个红色的梦境。

依旧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每个人的身体都被染成了鲜艳刺目的颜色, 无数个陌生的红色面孔, 组成了壮观盛大的人潮,像一片鲜血汇聚成的海洋, 没有边际。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而潮湿的腥味,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又隐约传来深长而微弱的呼吸,像人在濒死前无力的挣扎。

有什么沿着神经在跳, 却不知道那是心脏的搏动, 还是耳动脉微不足道的节奏。

恍惚之间,一种绝望的心情袭来, 沉甸甸地压抑在胸口,让人觉得喘不过气。背景声里的呼吸变得强烈而充满渴望,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绝望的濒死呼吸, 来自于自己。

所以,这条不知去向的路, 尽头是什么。

正当在悲观的深渊里挣扎时,恍然间, 他又在茫茫的红色人潮中, 看到了那个少女的影子。

明明没看到正脸, 可他却一眼认出了她。一瞬间, 内心所有的骇浪沉淀了下来, 脑海就像雷暴过后透出几缕太阳光线的天空,安宁又平和。

他目光追随着女生,安静地走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生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鹿汀远远站着,微微仰起脸,毛绒绒的碎发遮盖着额头。鼻梁秀气,鼻尖微翘。在细鼻子和尖下巴的衬托下,眼睛显得尤为清澈水灵。

她轻轻弯起嘴角,整个人散发着温柔的暖光。

程澈一愣,一瞬间周围背景成了虚化,眼里只剩下了女生的笑颜。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红色人潮仿佛不存在一般,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重复着——

“追上去。”

“追上她。”

涌上心头的柔软情绪让他没作多想,便迈开了脚步。可身体还没来得及移动,便被眼前的红色人影挡住了。

忽然间,脑海里有另一个声音飘来。

“你确定要去找她?”

是一个低沉的男声,不属于他,却异常熟悉。

不确定的恐惧感再次袭来,与心里温暖的情绪交汇在一起,让人顿生无措。

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

那声音答,“像你这么脏的人,不怕把她也弄脏了?”

程澈一愣,脚步有了犹豫。

把她也弄脏?

她那么干净,会被弄脏吗?

他低下头,看着染成鲜红色的双手,上面有**的水迹。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那是红色的汗水,还是狰狞的血迹。

猛然间,他抬起头来,再次探向女生在的方向,却发现女生已经被人潮淹没,不见了。

程澈惊醒了过来。

凌晨五点,夏季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上,微茫的光线照在地上,隐约能听到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忽而拉进,又迅速飘远。

他在朦胧中伸出手,想要去探放在床边柜上的烟。摸索了好一会儿,右手无功而返,这才想起这几天烟瘾突然泛滥,早被抽完了。

说起来,他连自己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为什么想抽都回忆不起来。

是很久的习惯了。从上高中以前,或者更早的时候。自他做这种红色的梦境开始,便需要用香烟,来抚慰梦醒过来后的空虚。

程澈在黑暗里端坐着,冥思了好一会儿。

恍然间,脑海里窜出一句不知道在哪儿听过的话——

“梦里梦见过的人,醒来就要去见他。”

心里仿佛有地方被击中,冲动像电流一般,传遍了全身。

这一瞬间,他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想见她。

***

希和美术馆九点准时开门,程澈因为早醒的缘故,提前一刻钟便等在外边了。

美术馆依着北城有名的北湖而建,正是夏天,湖提旁的杨柳翠绿繁盛。早晨的风大,吹得枝条纷纷扬扬。美术馆前有一块大理石铺就的小广场,广场上有六七十个带着黄色鸭舌的小学生,懵懂天真的孩子一个个阳光灿烂,正在带队女老师的引导下整齐地排好队。

更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三三两两的游客。放眼望了圈,他并没有找到鹿汀几个的身影。

他记得徐驰那天说过,一行人是准备上午过来。

难道是到的太早了?

直到九点开了馆,程澈站在一群小学生的后头,慢慢吞吞地进了场地。

美术馆很大,有好几个分区。进门首先是现代画展,走廊是富有创意的z字型设计,两边的白墙上点缀着抽象又鲜明的绘画。程澈也学过书画,不过是很小时候的记忆,只记得曾经跟国画家的爷爷练过一段时间书法,后来便再也没碰过跟书画有关的东西。

今天的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前行的时候走马观花,与其说在看画,不如说他在看人。

认识鹿汀之前,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某天会因为一个女生可能来看画展,便独自等在美术馆,只是为了制造一场巧遇。

从现代画馆到抽象画馆,一转眼,美术馆已经被逛完大半,鹿汀他们人影没见一个。时间接近十点,周围愈发热闹了起来。又有一些学生模样的人涌了场馆,跟着带了扩音器的美术馆讲解员,一帧一帧地赏析着墙上的画。

程澈默默地跟在后面,心不在焉地听。

游走了大半圈,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中国画馆。

讲解员领着孩子们从左边的字画逐个参观,程澈站在路口处,目光却被西头的“程水云书画”几个大字攫住。

他一怔,恍惚了片刻,便朝展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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