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花开朝阳
——你这名字可真好听啊。
向阳最初听到这句话时,正蹲在窄小的巷子里帮人洗衣服。
这里是位处城市边沿的贫民区,栋栋出租房建的老高,除了正门朝阳,背面都是潮湿阴暗的一条条小巷子。
一楼商铺的机器运作声音响的沉闷,他捏干有点褪色的上衣,小声问那站在一旁玩着悠悠球的人:“真、真的吗?”
那人学着前几天电视里看到的手法将线拉长成个三角形,手一晃,球便在上面一颤一颤地滑动:“真的啊,向阳向阳——”他笑道:“不觉得就跟光一样吗?”
那巷子多窄啊,由于常年背阳,潮湿而又阴暗。
老鼠从阴沟里流窜,泥地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旁人路过时随手丢下的垃圾。
但向阳看着他的脸,却是觉得眼前真的就亮了起来了。
他偷偷摸摸地瞅着那张仿若在发光的白净的脸蛋,湿漉漉的小手揪紧了衣角:“谢、谢谢啊……第一回有人这么跟我说……”
那人随意地喔了一声,拖长了的音调,似乎刚刚那句话也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后,便又不甚在意地继续折腾起手上的球。
向阳又悄悄望了望他,道:“你,你手上那是什么啊?”
“悠悠球——”那男孩似乎有点骄傲:“我妈昨天给我买的。”
向阳道:“你妈妈可真好啊。”
像他妈妈就从来不会给他买这些。
那男孩动作顿了一下,收回球的时候,手腕上的淤青清晰可见:“还成——你要不要玩?我教你啊。”
向阳犹豫道:“可、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那男孩笑着说,走到面前时,一双桃花眼眼尾轻勾,巷子里微弱的光刚好打在他的额头,眉心一点红印分外惹人注目:“你洗完了吧?把衣服晾上,我们到外边玩一会儿再回去。”
向阳被闪的花了眼,连带着学的时候也比平时笨拙了许多。
那男孩却是不恼,只说下次再继续教他。
向阳点头,回到家时,父亲跟一群不认识的人在打麻将,母亲则在跟人商讨着晚上的买马事项,见到他回来,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衣服洗完了?这么久才回来?”
向阳道:“我,我跟新来的那家小孩玩了一下……”
向母蹙了蹙眉:“新来的?”她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噢——那家啊——那孩子比你大了好几岁呢,你跟他玩的什么?”
向阳心想那人看起来跟自己一样大啊,原来比自己大了这么多啊,他回忆了一下那人告诉自己的名字,小声答道:“悠悠球……说是他妈妈给新买的……”
向母嗤笑了一声:“前几天把人当狗一样打,倒是会学着给一棍子给颗糖。”
她看着向阳懵懂的脸,挥手道:“回你房间去,还有,没事少跟他呆一起,他家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
向阳听罢有点难过,他当时只有六岁,只凭直觉觉得对方不是个坏人,便悄悄的,又是有空便跟那男孩呆在一起。
某日他刚学会了一个新招式,那男孩开心地夸他聪明,脸上的笑意还没挂满呢,便被楼道里传来的一声怒吼吓得褪尽了血色。
“叶时归——!!你又他娘的滚哪里去了?!!”
这里家家户户挨得近,地儿也小,通常找孩子都是朝外头吼一嗓子就完事了。
向阳第一回听到这男孩的名字,还没来得及跟他当日夸自己一样想好词夸夸他,却已经被这道声音里的怒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男孩回头朝楼道望去,沉默了几秒,让向阳先回家,接着慢慢站起身,抿唇走回了另一栋出租房里。
后来的一周,那男孩都没有再出现。
向阳在细小狭窄的巷子里洗着衣服,洗着洗着,面前忽然就传来了啪的一声响。
他抬眼,愣愣地看着那落地摔得粉碎的悠悠球,久久都没有再动作。
再见到男孩时,对方蹲在另一条巷子的尽头发着呆,露出的肌肤几乎没有完好的一处。
向阳看着他破了的嘴角和脸上的淤青,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喊了喊他的名字。
那男孩浑身一抖,望过来时,本有点晃散的眼神渐渐又恢复了清明:“……是你啊。”
向阳挪过去,离他一米处停下,就这么跟着他在这儿坐到了夜晚。
平平静静地又过了一周,某日凌晨,向阳睡着觉,无端就被争吵声吵醒。
砸东西的乒乒乓乓的响声,隐约还有男孩难得发出的悲鸣与喊叫。
他藏在被窝里听着那一道道“不要”和“救命”,拍着母亲的房门哭着让她帮帮男孩,母亲只是冷眼瞅了那方向一眼,走出去,在他希冀的目光中,掏出钥匙重重把门锁上。
她道:“别人家的闲事,你少去管。”
向阳愣愣地仰头望着那被锁上了的铁门,婴儿时期过后,是头一回哭的这么伤心。
第二日他醒来,已经被挪到了床上。
母亲依旧在研究着买马,看他匆匆忙忙地要出门,慢悠悠道:“别找了,人不在了。”
向阳穿鞋子的动作一顿。
她上下扫着手里那张纸,眸色淡淡地朝一旁吐了口烟:“你那小朋友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昨晚,砸了他爸的头,跑了。”
涂的大红的嘴唇似有似无地勾了勾,向阳听见她又低声说了句:“倒是有胆量。”
那家人不久后便又搬出去了。
楼道里恢复了清静,不会再在半夜里无端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