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政看这位老者六十多岁的年纪,却是精神矍铄、两眼生光,只是自己与此人从未谋面,怎么会说等待自己多时了呢?
探身往竹篓里一看,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哈哈哈哈!”那老者看着一脸狐疑的陈政,放声大笑起来:“尊师料定公子会途经此地,我师徒二人这才出得深山暂居于此。原以为公子只是个衣着光鲜、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却也是如我等布衣百姓一般,实是难得,难得啊!”
“既然我与老伯素昧平生,却又为何能认出我呢?”陈政再次拱手问道。
“哦~!也难怪你有如此一问。若说起来,认出公子也不难。”老者往马车方向一指:“尔等行色匆匆,而车马却负重难行,那些拉车之马也是筋疲力竭一般,车上之物必是贵重之物。况且公子的随行之人个个身手矫健、步伐轻盈,确非等闲之辈。再加上公子虽是一身布衣,却不见市井凡俗之气,眉宇间闪现焦虑不安之状。如此,不是吕公子又当是谁呢?哈哈哈哈!”
陈政是越听越糊涂,不禁追问道:“敢问老伯是?”
那老者一手摸着胡须,故作神秘道:“公子可曾听得三人成虎的典故否?”
三人成虎?陈政的脑子里一阵搜索,隐约记得战国时魏惠王要派一个人陪着魏国太子去赵国当人质,那个人临行之前担心有人在魏惠王面前给自己打小报告、上眼药水儿,所以就跟魏惠王讲了个三人成虎的故事,大意是当一个人说集市上有老虎时,肯定不会有人相信,两个人说有老虎的话就会让人产生怀疑,如果三个人都说在集市上看到了老虎,那听到的人就会信以为真。讲这个故事的人是想告诉魏惠王,即使有人说他的坏话也不要当真。结果他走了没多久,说坏话的人就接二连三的纷至沓来,在魏惠王的耳朵里塞满了驴毛,等那个人从赵国回到魏国就再也见不到魏王了。
所以说,什么兼听则明也好,偏听则暗也罢,这世上的人道理都明白的很,可还是有那么多的人都喜欢听小报告。一个当领导的越是对小报告感兴趣,他身边打小报告的人就越多,干正事儿的人就会越来越少,好像谁在他的耳朵里塞的驴毛多谁就是自己人一样。其实,越是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越没真本事,反而越有真本事的人越容易被小人嫉妒排挤,而且有本事的人不屑于跟小人一样去打小报告。于是,这世上就有数不清的小人在无中生有、添油加醋中受了宠、得了逞,数不清的君子在恶语中伤、暗箭难防中受了伤、遭了殃。
可三人成虎的典故跟眼前这位老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公子若不记得三人成虎,可记得马陵道否?”
马陵道?还马铃薯勒!马陵道不就是当年庞涓死于此树下的那道山谷嘛,哪能不记得。可即使是两千多年以前的现在,那也都是陈年旧事了,眼前这位蓑笠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旁的李牧沉思片刻后似有所悟,拱手施礼道:“老伯莫非与庞涓将军有何渊源否?”
“哈哈哈哈!老夫姓庞名煖,那三人成虎的庞葱乃是庞涓的侄儿,亦是老夫的家父也。”
陈政心想,你说话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告诉我们你有一个显赫的家世嘛!可是那两位即使名气再大,不还是一个被乱箭穿心,另一个也被乱箭穿心,有啥可显摆的。
李牧惊讶道:“我曾听虞卿大人提起,当年武灵王在世时,曾有一人与武灵王论兵于丛台之上,那句‘百战而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胜,善之善者也’,可是出自老伯之口?”
庞煖轻轻摆了摆手:“那都是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李牧似乎对这位庞煖颇感兴趣:“既然庞将军曾效力于武灵王麾下,因何会离开赵国,来到楚国隐居呢?”
“唉!”庞煖叹了口气:“自沙丘之乱后,赵国宫廷内免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老夫眼见得小人得势,也是心灰意冷,故而来到楚国求访名师,不觉已是光阴似箭、岁月蹉跎。”
“不知庞将军所言名师又是何人?”李牧追问道。
“哈哈哈哈!此刻尊师就在不远处一座草庐之中,吕公子何不与老夫同往之?!”庞煖说完,面带微笑看着陈政的反应。
陈政心想,这个庞煖能跟赵武灵王比划兵法,自是非比寻常的人物,那他的老师又会是何方神圣呢?能够算出自己会出现在此地,难道真是什么得道高人不成?
正在陈政犹豫不决之际,庞煖收起渔竿,将竹篓挎在肩上,脚上蹬着一双草鞋,这便顺着河边向西走去,口中吟唱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陈政和李牧对视了一下,两人心中都是充满了好奇,于是招呼其他人回到马车上,沿河岸一路跟着庞煖。
哪知越向前走,两岸的风光越是引人入胜,俨然就是《桃花源记》中“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醉人景象。
沿着一条曲幽小径,穿过一片桃花林,忽然从前方隐约传来一阵如泣如诉、荡人心魂的古琴声。那琴声悠扬婉转,每一个波动的旋律都仿佛沁入了人的灵魂,让人油然产生一种似曾相识又相见恨晚的共鸣。
再向前走,只见一片清澈的小荷塘边,几间草庐映入了众人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