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放肆!”丁公公是干唱戏的出身,打小就嗓音洪亮,入了宫后更是不得了,如今直接又突破自我,飙高了一个八度,尖锐道,“你本就堵了路,如今还敢来加剧?快来人啊,给我把他嘴堵上,带到一旁!一会儿杂家再和你算账!”
戚一斐也听出了这是丁公公的声音,却只觉得恍惚,这还是那个刚刚在朝天宫内,对自己笑容和蔼的就像邻宅管家,提醒自己练习也不要忘记休息的内侍吗?!
还可以这么凶的哦。
不等戚一斐恍惚完,丁公公就已经带着白拂尘,一路小跑,亲自颠到戚家车旁。别看丁公公头发斑白,身手却十分矫健,这都是唱武生时打下的好身体。
拥有两幅面孔的丁公公,前一刻还鬼见愁盛气凌人般,这一刻却已经笑的如沐春风,毕恭毕敬的站在车窗下,讨好中甚至略带敬畏:“郡王爷,您没事吧?可被这起子小人气到了?”
戚一斐几次措辞,最后才道:“我没事,你家殿下呢?”
“殿下都好,派小的来问您,要不要过去坐坐。”
这感情好啊!
戚一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还有什么会比和他的寿命金主,能够同处一室更重要的?吴情找茬算什么,丁公公前后两张脸又算什么?这一刻,在戚一斐的眼中,除了七皇子,其他人都通通不存在了。
马夫为戚一斐打帘,不等他伸手,丁公公就已经主动又热情的凑到了车辕前,想要扶着戚一斐下车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尖,此时却多了一股沁过糖衣的甜腻,根本不曾掩饰对戚一斐的巴结:“您留神,小心脚下,别滑倒。”
戚一斐都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让把吴情吓了个半死的丁公公,这般对自己。
但是,从丁公公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上能人千千万,但能让摄政王闻罪笑成那样的,却只有一个戚一斐。只今天上午的所见所闻,就足够他押宝在戚一斐身上了,抱紧大腿不放松!
别人都觉得丁公公能入摄政王的法眼,必然是有他的本事的,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他根本不明白摄政王为什么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都不能说另眼,顶多是觉得被他服侍,比别人稍微能忍耐一点。真的是很少的一点,根本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消耗。
不知道有多少朝中的大人,给丁公公送过礼、卖过好,他却一点都不敢接,不是真的有多么高风亮节、不恋金银,是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伸了手,不要说给谁美言了,他自己就准得第一个滚蛋。
从三千红尘里滚蛋,争取下辈子做个男人。
真正被摄政王青眼有加,浑似保命金符的,明明是眼前这位一看就吉人自有天相的征南郡王啊。
看到丁公公对戚一斐的谄媚模样,被押在路边的吴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明显是在给戚一斐张目撑腰!戚家根本倒不了,至少,戚一斐不会倒。
等看到戚一斐上了后面的马车,吴情这回才是真的绝望了,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那马车里坐的能是谁?只可能是摄政王啊。老皇帝中风了,护持不了戚一斐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不是还有个金光闪闪的摄政王吗?!连那么反对迷信的摄政王,都卖戚一斐面子,等着他吴情的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他也就不用挣扎了,只看将来还有多少和他一样的倒霉蛋就行,莫名的,吴大人心里还有了一丝快意。那些怂恿他来试探的,日后一个也别想跑!
这边,戚一斐已经疾走几步,在丁公公的搀扶下,利落的上了七皇子的车。
四马为驷,八马为辇,七皇子坐的明显已然是最高规格。如果说外表就足够不凡,那么车的内里,便能把外表比的庸俗不堪。低调内敛,暗藏奢华,处处用的都是好材料,以一种赏心悦目的方式呈现。各地特供,有钱都买不到,也置办不起。
戚一斐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和七皇子好好说一下,最终都被咂舌惊叹给挤没了:“你这才是真的会享受啊。”
闻罪不紧不慢,随手用桌上的摆件,遮住了自己正在批阅的奏折,然后这才点头,大大方方道:“风水轮流转,也该我享受一下了,不是吗?”
话音刚落,车身一晃,队伍就再一次辚辚萧萧的走了起来。
戚一斐没做好准备,一个前扑,扑到了前面层层叠叠的软垫上。戚一斐和闻罪的内心,同时都遗憾了一下。
一个撇撇嘴,竟然没借此扑倒七皇子,赚更多的寿命;
一个想的是,特意没告诉戚一斐要小心坐稳,却白白便宜了垫子。
闻罪在满是棉絮的垫子堆里扑腾了几下,大概是觉得有点丢脸,干脆就咸鱼躺倒,大咧咧的不准备起来了。他只是仰起头,看着七皇子道:“知道摄政王殿下对你好,没想到他对你这么好,连你身边的公公都叫人害怕!”
闻罪错愕了一下,没想到都这样了,戚一斐还没开窍,那可就别怪他了。
“丁公公可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闻罪意味深长的看了戚一斐一眼,忽然又起了个话头,“我小时候,常听有小内侍在背后骂你,不就是仗着爷爷(太监对皇上的称呼)喜欢嘛。”
戚一斐哂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随波逐流,他小时候确实挺熊的。
“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让别人也这么骂我一句?”闻罪说完了他的感慨。
戚一斐一怔,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