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从凤台城出发,振动宽阔有力的翅膀,掠过萧索枯萎的树林,满地的金黄铺成连绵的一片,越过了几座高山,看高山之巅的参天巨树似要穿透薄云。
它再嘶鸣一声,振翅急飞,如箭般冲向故里——朔方城。
比不得凤台城的纸醉金迷,奢侈繁华,朔方城精巧秀气,若说凤台城是千金小姐,那朔方城便是小家碧玉,没那么气派,也没么有范儿,但自有它自己的腔调在。
古拙不失风雅的楼群也不似凤台城那么高耸巍峨,它更低调,更内敛,它像是一位阅尽世事之后的老人,对这世界充满着包容,但又自有他自己的原则底线在。
朔方城城中的诸候府也不张扬,更不可与凤台城的王宫和神殿相媲美,规规矩矩地照着诸候规制来,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诸候府里却装点得分外有情调,亭台小榭,假山流水,处处透着匠心独运。
白头发白胡须白袍子的老人坐在亭子里打盹,左手握的是闲书,右手捏的是棋子,两者在他掌中看着马上就要掉落,信天翁一个俯冲冲进亭子里,老人在梦里落子拢书,抬臂接住信天翁。
然后才缓缓睁开眼来,鹤发童颜的老人眯眯笑:“小鸟儿啊小鸟儿,你又给糟老头子送来了什么消息?”
信天翁眷恋地蹭了蹭老人臂膀,才折腾着翅膀飞走,给老人落下简信一封。
“江公,阴艳来信了?”另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进来,身着华袍,雍容贵气,举手抬足之间尽是大家风采。
“不错,应是小公子的消息。”那白头发白胡须白袍子的老人,便正是传说中的江公了,而中年男子就是王轻候的父亲,朔方城诸候,王知贤。
两人坐在亭子里细细看完来信,朔方候望着江公石桌上未完的棋局,捡了粒白子落下,叹道:“凤台城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那神墟大长老,真不知是何方人物,轻飘飘便破了此局。”
江公捋捋垂到胸前的白胡子,捏了粒黑子放下:“老夫倒觉得,那位方姑娘,才是奇人。”
“此话何意?”
“诸候大人有所不知,神修之地,便是老夫去了,也未必闯得过。”江公笑道:“那四十九密卫不是旁人,乃神枢亲卫,武功身法则由神枢亲身传授。五十年年前有幸见过神枢一面,那时他武功便已至臻境,圆满至极,世间难逢敌手,独步天下。他教出来的四十九密卫,老夫敌三个,便是极限。四十九个,哈哈,那是在天人说梦。”
“依江公所言,那方姑娘岂不是也达到圆满之境?”朔方候奇道。
“倒也未必,只不过那女子生性嗜血,酷厉至极,又悍不畏死,极限之下人的潜能,是可以突破常理的。”江公摇摇头,慢声道:“我担心的,倒不是她,而是神墟那位大长老的身份。”
“不错,他既然可以打开神修之地大门,十有八九便是神殿中人,信中老幺也这样怀疑,若果真如此,神殿内的关系,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复杂。”朔方候眉头微锁,叹了声气:“我怕对那只猴子不利。”
“小公子天生聪颖,这番磨砺下来更是突飞猛进,心智早已不是当年在朔方城的那只顽猴,自保总是没问题的。”
“我担心的不是他难以自保。”朔方候眉头锁得更紧,声音也低沉:“江公你也知道,老幺想法甚多,所图甚大,当初去凤台城的时候,我便想过让老大去,老大行事更稳重些,老幺嘛,我这辈子最操心的就是他了。”
“朔方候不必多虑,小公子命中有贵,此生苦难不少,但终不会早年出事,至于他与那位方姑娘……”江公话到此处,却不再多说,只默默放了粒棋子在棋盘,扣出“叭嗒”一声脆响。
“如何?”朔方候问道。
“难说,方姑娘的命格,普天之下,无人可窥。”
“江公你也不能么?”
“所谓命理之说,不过是看人一生,但凡人不可窥探天机,不可窃视神格。”
“我看信中老幺还是怀疑第八位神使便是那位方姑娘,此事江公如何看?”
“也有可能,而且是,极大可能。”
朔方候扔了手间棋子,双掌轻拍了下膝盖,叹气道:“老幺这个命啊,难得有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却……”
“还有一件事,老夫必须告诉小公子,也必须告诉诸候大人您,二公子的死,老夫不知是否与方姑娘有关,但,一定与第八神使有关。而且,第八神使,便是导致二公子死亡的主要原因。”
江公轻轻落子,抬眉看向朔方候。
朔方候面色一滞,许久过后,也只能叹叹气,负着手离去,步履沉重。
江公重新打开书,闲适地翻阅,桌上一局残棋。
轻风吹动江公的长胡子,他摸着胡子和着轻风轻轻笑,王家这一家子人的命格,都很有意思。
其中最有意思,最诡变莫测的,当属王家老幺。
他会改变很多东西,同时,也有很多东西,他根本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正这样思索着的时候,王家的老大王启尧快步走过来,他与王轻候生得有几分相似,但是眉宇更开阔些,肩膀宽厚一些,身上的fēng_liú气也更少些,他有着一个当家长子的稳重,更有着对他对弟弟的急切关怀。
“江公,听说老幺来信了,他近来如何?”
“一切皆好。”江公四个字,轻飘飘总结了王轻候在凤台城的所有风雨不易。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