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的……”
徐妙心到了厅堂门前,她有些胆怯,但还是镇定下来默默勉励自己,给自己打气,片刻后便拱手低眉,迈着端庄的步子进了厅堂,将要跪拜。
“臣女妙心,拜见陛下圣躬万福——”她的声音清晰响亮,没有同龄少女的尖柔,反而有种略微低沉的温和。
“别了别了。”朱元璋想要直接唤她过来。
“哎!皇上,大礼不可废,何况这孩子还是初见上位。”徐达拦住他,看着女儿谦恭地再拜,行完了礼。
“好孩子快起来!看看,天德家大闺女,满脸的贵气。”
“可曾读过书?”朱元璋问道。
“这孩子读了有六七年的书,练了些字,还不成什么气候,不过是些孔孟之道、古今列女,啊,还有历代史书。”徐达向他介绍着。
“最近读什么书啊?”朱元璋慈祥地打量着她。
“最近读三国……三国志。”妙心怕父辈知道自己看闲书,便灵机一动改了口。
“那可称得上是个女诸生啊!这孩子品貌才华都好,好姑娘。佳儿佳妇,嗯,佳儿佳妇啊!哈哈哈哈哈。”朱元璋看着面前这少女喜上眉梢。
“心儿,回去吧,啊。”徐达面带笑意唤着女儿,让她先回房。
“佳儿佳妇……”妙心脑海反复思量着皇帝这话,心中疑惑,却不敢多问,行了个礼便离去了。
“是,女儿退下了。”
妙心走后,朱元璋对这将来的新妇甚是满意,拉住亲家公又寒暄起来——
“天德啊,咱们虽为君臣,也是弟兄,自古君臣相契,约为儿女亲家,我看你家大姐儿面生贵相,和老四就是佳偶天成,要是成就一桩好姻缘,足以慰咱二老啊!”
“是啊大哥!”
朱元璋抚须大笑,酒兴又起说到动情处,他拉起徐达的手又举起酒杯来,二人推杯换盏,杯盘狼藉,直至大醉。
妙心独自回了房里,看着桌上还没绣完的燕子,英娘凑过来与她逗闷子:
“小姐这两只燕子绣的可真好,那天靖江王在这儿你就开始绣了,莫不是……嗯?”英娘坐在一旁笑着逗她。
“英娘说什么呢……”
“脸红了!是不是~哈哈哈——”英娘见她真的低下头不说话了,就知道她的心思,指定是自己猜对了什么。
“我……我就是绣着玩。你知道吗,今儿我去见皇上,他指着我说什么佳儿佳妇……”
“哟?这意思莫不是要给姐儿说媒吧?我来看看今上家这几个子孙啊,嗯……”英娘像是在翻账本般伸出手指头查着。
“唯有靖江王,跟姐儿年岁像又走得近呢!”英娘说话向来不遮拦:“指不定,皇上就是要成人之美咯!”
妙心面泛红霞,心中一阵悸动。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
“我……”
她手中那一对燕子绣的活灵活现,相依相随,就是那日守谦在时,她一时起意绣的,意欲做成荷包相赠,只是她在谦哥哥面前大方惯了,反而羞于启齿儿女情长,末了还是悄悄将这对燕子收起来。
“姐儿与谦哥儿青梅竹马,我怎么看都是天生的一对儿啊……”
妙心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哟我的姐儿,瞧我这嘴,还没个消息就信口开河,呸呸呸!”英娘以为她生气了,拍拍自己的脸,跑过去安慰她,却看见她在偷笑。
“英娘。”妙心向来把她当姐姐,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你说的要是真的,那……那也好啊哈哈哈。”
“你喜欢谦哥儿是不是!我就知道!”
“哎呀你再说!”
两人一阵欢声笑语,妙心点着灯继续绣起双燕荷包。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声叹息。
原是谢夫人要去女儿房里告诉她原委,可是听了这番话却心乱如麻,更不忍搅了女儿那并不真实的好梦,只好决心忍这一夜,便转身离开了,直到第二天,夫妇二人才将一切告诉女儿。
“燕王?”
这个名号妙心只在和守谦闲谈时听过。
“心儿,上位亲自指婚,婚期或许就在这两年……”谢夫人拉过她的手,对女儿交代着,她看起来似乎并不高兴。
“燕王啊爹见过,上位的四子,名叫朱棣,那精气神,少年英雄!”徐达想起女婿,满是赞许的神情。
“知道了。”妙心只是坐在那里敷衍着,接下来父母的许多话她都没有再听下去,黯然回了房里。
“啊?燕王……也好,姐儿,好歹也是个少年王爷,年岁相配……姐儿……”
英娘知道了,正想找些好听话圆场,却看见妙心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燕王姓甚名谁,多大年纪,我方才知道……他的样子我也根本不记得……”
“就这么……就这么嫁了……”
“姐儿……唉……这都是父母之命,别再说什么嫁不嫁了,啊。”
英娘不禁后悔自己这张嘴,说了太多,让妙心做错了一场痴梦。
她的双燕荷包早已绣好了,只是,又送去哪里呢?妙心手握着那荷包,凭栏而坐发起呆来。腊月的寒风入窗刺骨,可她丝毫不在乎,只在那里静静看着日落孤影,然后一个人孤寂地睡下了……
转眼已是洪武八年的新春佳节,金陵各处尽是张灯结彩,挂满了迎春的桃符,上至百官下至黔首,大饮大嚼,鼓乐喧嚣。百官及皇子诸王朝贺皇帝于奉天殿,之后便是休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