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信阳宫里真冷寂啊。
用不了多长时间,一排排红风卫便挡住了他的目光。
他们个个高大,手持刀剑,如有需要便可转身一刀飞来正中他脑门心。这些人如猩红浪花起伏,将他深深埋葬在身后的暗影里。
他仿佛又听见禾静颐说,“皇上,建功立业永远不晚。别总想着以一己之力匡扶光明,你可以开个头,指明方向,成为后人天空中最亮的星。”
是呀,为什么不能呢?
为什么过去要活的如蛆虫般懦弱不堪?
皇帝站起来,走上前,几个红风卫回头一看,居然吓到了。待皇帝走到他们前面时,才交头接耳说,“皇帝这是怎么了?”
是啊,皇帝这是怎么了?
皇帝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他不想把一切归于禾静颐,但确实是禾静颐的功劳。她像颗引路的星星一样牵着他的手让他看到悬崖之下其实美轮美奂,并非只有惊险与胆寒。
他笑了,眼睛里却泪光闪闪。他想起烽火燃起的那天夜里,禾静颐急急忙忙扑向大火的样子。他想逗她开心。光禄勋晏奕便建议,“皇上可趁着昭仪下烽火台出恭之际点燃烽火。”
他大笑,“效法周幽王吗?”
他笑,是因为光禄勋晏奕居然真的会这么建议。他笑,是因为爱妃禾静颐不似褒姒,她本身便是妙人一个,根本无需点火凑趣。他笑,是因为光禄勋晏奕说出建议之后,内心突然涌出的阵阵悲凉。他想,此时此刻,能与爱妃一同葬身火海该多好呀。
明明可以不点烽火,他却还是点了。傻吧?
不。他自己不觉得。亲王们早已蠢蠢欲动,他们屯了多少兵,强占了百姓多少财产,他全知道。自己亲娘禄太后又是个嗜杀成性的人,美则美已,却让这壮丽宫殿堕落成斗兽场,让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他想,灾难要是早已规划好了自己,便早点来吧。
只要与爱妃一同赴死,此生足矣。
禾静颐回来了,看见那熊熊大火,惊得不知所措。
她四处张望,发现周围尽是酒,没有水。狼粪倒是堆得到处都是,可那是白天里点狼烟用的,与夜里烽火作用相当。她不知怎么办,只好拽下自己的衣裙铺在柴堆上。她甚至急急忙忙捡起一根未燃完全的粗木棍,将柴火打散。
可是,大火依旧灼燃不跌。
她脸上,手上,腿上都映出了黑灰,脏兮兮的。
他看着她,心痛不已。
“把火灭了,快。”他命令道。
太监宫女们窜上窜上好不容易才使火势减小。
等烽火台重新陷入寂静,他开口了。“若是今夜大火不灭,爱妃可愿与朕一起赴死。”
禾静颐看着他,固然惊讶,也流下泪来。
“怎么,见到我很惊讶吗?”梁王问道。
“哥哥带重兵前来,自然是惊讶。”皇帝说。
两人,一个站在龙座前的高台上——梯台如涟漪般散开,十分清秀。一个站在延绵不绝的殿内大道上。但气势却调转过来。站在殿内大道上的梁王高大无比,影子一直顺着梯台蜿蜒而上,直抵皇帝脚下。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梁王自己开口了。“孤还以为我们的皇帝从来都是躲在深宫内苑里呢?”
周围乌泱泱的精锐大兵们笑了。
“怎么,今日打算出来见见光啊。”
“那倒不是。”
皇帝突然不想死了,他有他的爱妃要保护。
梁王等着皇帝的下一句,可皇帝没开口。
“不是什么?”梁王只好问。
皇帝看看周围,光禄勋晏奕弓着背,站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禾静颐的父亲禾嘉树与尚书令白庆瑜立在一边,黑着脸。倒是沈秋廷不知随大流,抬头凝望着自己。他似乎要与皇帝说些什么,但声音很小,几乎只作蚊子叫。
皇帝回过头来。
“朕料想,今夜孤与朕俩都得死。”
光禄勋晏奕猛地抬起头来。
梁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话,没见孤身边这么多精锐猛将吗?瞧瞧你身后那些胆小鬼。”
说着,梁王抓起身边人一长矛,猛地向皇帝投过去。眼看着就要杀到皇帝眼前却一下子刺中了身后红风卫的一只眼睛。寂静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却只见那红风卫立即抓住了长矛,不成想那长矛过重如铲子撬着他的眼睛。他大声叫唤起来,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头后面流出,印红地面。这下子好了,脑袋摔裂,整个人如集市上的生剥鳝鱼似的牢牢地定在了龙座旁边。
皇帝虽未言语,但手不由自主地抓着胸前的串珠。
“再试一次。”梁王话音刚落,便又是一记长矛飞来。这一次,皇帝咬了一下嘴唇,伸手抓住了长矛。那长矛不听使唤,又在他手心里钻了几寸才终于停下了。皇帝一松手,滴滴答答的血便印红了衣袖。
这还是他至今第一次反应迅速。长矛落地之后,他反而如释重负。他甩了甩手袖,举步向前。
“唷,这是不怕死呀。”
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