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君从妆盒拿了一串云萝玛瑙耳坠,比了比。可刚比了一会儿,便无趣了。她不喜欢刚才自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耍弄他人心思的红尘女人。是呀。朗彤是正经烟花柳地出来的都没这么排挤人,她倒好,凑了嘴皮子趣味,说得好像心里也如此想似的。
“少爷今日要去船坞送行,听说公孙琪正好要走,他让你一道去。这一趟得好几天呢。”
或许是看沈璧君不顺心,波喜即刻便添了一个喜讯。
“真的?”
“骗你干嘛。”波喜说,“那今天小姐想怎么打扮?”
“素净点的。送人颜若柳,留人貌似雪。这会子都要光彩照人,实在太不识时务了。”
波喜听了,找了第二个小屉里头白玉簪。
“唉,怎么不进去?”
门外传来朗彤的声音,不一会儿便是开门声了。
“妹妹,听说今日你要去船坞了?”
沈璧君张口看着波喜与远处的孙弼,他正在圆桌上摆菜。
“那船坞以前可是好地方,水岸边集市延绵,各样食摊子火烧火燎,白烟直冒。只可惜,你如今去了,只能看见褴褛衣裳的路人、空荡荡的柳道,每个从那儿离城的青年才俊呀,活着的永远在外征战,死了的埋于他乡。到头来回来的能有几个?那路上萧瑟,冷淡,能入眼的全是……”
她越发说得激动,沈璧君只好接口说,“能入眼的,全是情谊了。倪大娘那里问过安了吗?”
“问过了。”朗彤说,“就是因了问过,才气得我口无遮拦。”
沈璧君拉着她的手,坐在饭桌上。
孙弼让开了,她赶紧拽了他的胳膊,也坐下。
“哥哥,你答应我一件事?”
孙弼看看波喜与朗彤,两人要么将眼睛瞟到别处,要么低着头,丝毫没有帮他的意思。
沈璧君坐在他身边,“我也不是卖乖,你也听见了四娘百事通,什么都知道。波喜也比我好得多,你当着他们的面说你错了,我就原谅你。”
孙弼用了董驹城的面容,可他与董驹城却是天壤之别。这会,他内心暖暖的,只想偷笑。可为了不漏马脚,只速速叹了口气,说,“阿君,我真错了。雨巷的事算入局之邀,非我情愿。以后,不,自现下,我便是一生颠簸,也必不负卿。”
本该高兴的事,沈璧君听了却皱着眉。
许久,才开口。
“也不必这样,若你哪天恼了,烦了,不愿意了,离开便是。离了心的辜负与背叛是不具杀伤力的。”
大家听了,更是没了声。
沈璧君深吸一口气,莞尔一笑。“行了,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出发,我还得捞着机会去看爹爹与阿娘呢。”
羊肉本来是当冷盘吃的,放了一夜味道变了,孙弼便自作主张煮了个锅子拿来,称为“猪蹄子喜锅”。锅里飘着猪肉丸子,水晶皮子,猪肚菇,煎过了的面疙瘩。吃着不似寻常贵家的口味,倒像是夜阑国人喜爱的麻辣口味。沈璧君捞了几下,筷头上竟沾了几缕茉莉花。
“这也可以吃呀?”沈璧君声音逗趣,动作又快,嗖地一下放进嘴里,还砸了咂嘴。
“多嚼几下。”孙弼停了筷子,看着她嚼。
“你看我作什么?”
“攥在眼里挪不出来了呗。”朗彤接了句嘴。
“乱讲。”
沈璧君话音刚落,孙弼便捞了大勺的肉菜放在她碗里。
“唉,你自己也要吃呀,我看你都没吃。”沈璧君复又换了块更大的肉放在他碗里。
“哟,多早晚都找不到人,原来全在屋里窝着不干活呢。”
几个人转头一看,竟是金胥娘。
“你来做什么?”朗彤一见她便来气,嗖地站起来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说了要给大娘攒金花玉露都攒哪儿去了。”金胥娘说着,向前一步,俯身下来。可刚看了一会儿锅子里的东西,便一脸嫌弃,抬手假装扇着味儿,说,“这煮的都是什么呀,乡野里的农夫都吃的东西吧。”
“你出去。”朗彤瞪着她。
沈璧君抓了她的手,抬头看着她使劲摇头。
金胥娘拍了拍手,做作地摆弄着自己头上的金簪流苏,然后挺起身子,若无旁人地避开一桌子人,扭着腰枝,走进了朗彤的内屋。
“你看她。”朗彤悄声说,“真是狗皮膏药,赶都赶不走。”
沈璧君此时担心的是孙弼。这屋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孤零零与朋友闲坐吃饭还好,可叫他看着金胥娘搞这么一套小肚鸡肠的把戏,肯定心里不爽。倒是有些男人天生喜欢家长里短,也无妨,但他又不是那样的人——至少在她眼里,董驹城从不是那样的人。
“哥哥,一会儿这里完事我去北门找你。”
她看孙弼不愿走,使劲捏了捏他的手。
看他出去了,沈璧君才分出神来拉了朗彤坐下。
“啧啧,怎么还用这种床单子,都稀烂成这样了。”金胥娘拉着床单,躬身细看。“还有这些东西,瞧瞧,都掉馅儿了。”说着,她啪地一下扯下来一个驱蚊包。“怎么,老爷宠你那些个钱财都被你捐给门口的高老头了?”
“这话什么意思?”朗彤说。
金胥娘比划着兰花指,扑扇着绣着玫瑰的丝帕。“掉粪水里去了呗。”
话音刚落,波喜便干呕了几下,最后实在忍不住跑了出去。朗彤没走,反应却比波喜更厉害,只见她一下下拍着自己的胸口,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