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到了,金胥娘大笑三声,走了出去。
“姐姐,我们出去吧。”
外头郎朗晴空,梧桐沈绿,柳树摆絮,一双家燕飞进飞出给一群叽叽喳喳的雏燕喂食。小厮们搭伙儿坐于屋檐下一边擦洗摆设,一边闲聊府里诸事。一不留神还拿了野鸭游水般一溜子端着漱口钵子来的婢女逗趣。
沈璧君赶紧喊着,“哎,先别闹了,让你们主子先漱漱口。”
几个婢子凑近了,换着给朗彤漱了口。
“我可真不想让你走。”朗彤说,“这次得出去好几天吧。”
沈璧君笑了。
“是,少爷说了,得一直送那些人到近处营地里。”
接话的是朗彤。
“你好些了吗?”
“小姐,咽下了些许盐水,好多了。”
“那我就走啦,哥哥这会儿恐怕腿都等瘸了。对了,给静姐姐的信已经写好搁在枕头下了,你记得给老爷。”
朗彤拆下侧身里半块玉玦,“你拿这个去,一路上有个照应。”
“这是?”
“拿着,能用就用,保平安的。”
沈璧君笑了,拍拍了她肩。波喜看着她俩,也点点头。其实,早先为沈璧君准备时,她便细心为她备了钱财,可她还是担心。自新皇帝治理夏周以来,京都里最安全的地方,除了宫里,便是白府。秋水台也不安稳,可平静外表下,江湖势力暗涌不歇。在城门口站站都嫌风浪大,怎地还要往波涛里钻。可波喜也知道,她拦不住。不仅是拦不住沈璧君心心念念盼着看望爹娘的心思,更拦不住这世事变幻,说不定哪天白府就不安宁了呢?
出去。哪怕只是几天,也比窝在避风港里风花雪月的好,那是一种闪烁着希望光芒的存在。
所以,沈璧君一路走,她便一路看。
仿佛,沈璧君摇曳的背影代表了栩栩如生的反抗与歇斯里地的不妥协。
“等久了吧?”
孙弼站在北门口,不敢应。这是他第一次与沈璧君四目相对。自然,以前也有的是独处时光,可那都是婢子守着,小厮瞅着,好不自在。他从第一次见到她,便一心盼望与他单独相处,可现下梦照进现实,掉链子的反倒是他自己。他太紧张了。
“问你话呢?”
“没。”
“我们怎么去呀?”
“呃,先去轻车部把董驹城的名字报上。”
沈璧君笑了,“怎么说得跟自己没关系似的,真这么远?”
“什么远?”
“路啊,不是说要送到最近的崇华营集合吗?”
“得五六天吧。”
“这样的话,我可以在秋水台陪伴爹爹阿娘,等你回来。”
“你不跟我一起走啊。”
“别这么看着我,让我想想。”
马车来了,两人你前我后上了马车。虽装饰精良,车厢毕竟还是个幽暗狭窄的窟窿。只要坐了进来,人心便不由地放松下来。所以,刚出了白府地界,沈璧君便五指绕着孙弼的手,温柔地靠在他肩头,细细叹着气。她太放松了,放松得几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他从未见过却思念成灾的人,一个他萍水相逢却想呵护终生的人。这种放松充斥了轻轻颠簸中的车厢,让他小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我想问你件事。”
“你问吧。”
“宛秋,她,”她顿了顿,像是不想见到回答似的。“她漂亮么?”
孙弼与宛秋相识多年。他眼里,宛秋与雨巷最顶尖的侠客并无不同,美艳动人,机智冷冽,动作麻利。那日下午与董驹城的鱼水之欢,不过是任务的额外褒奖而已,可用,可不用。而最终用了,许是她太久未遇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时兴起才玩儿过了头。许是这小子中途露了心气又自不量力惹怒了她,正巧她不喜欢便可劲儿戏弄踩踏。
想要在雨巷里的拔尖儿,脑子身子都要时时转着,蹦着,累得很。董驹城既是任务里的棋子又是可把玩享受的物件,何乐而不为呢。若以后真咬起来,就董驹城那张要面子的嘴,无论如何也不敢胡乱捅出去。倒不是他看准了董驹城这个人,而是事实证明如此。若董驹城不好面子,他这个冒牌货孙弼还能一直留在白府?
“怎么不说话?”
沈璧君抬头看他。她离得太近了,一丝丝呼气尽往脖子上窜。
“雨巷那个地方,神仙去了也会摔跤。”
“宛秋好看吗?”沈璧君又问。
“好看,那儿的姑娘都好看。但你是唯一的,永远在我心头。”
最后一句是孙弼的心里话。他希望说更多,但又不希望言语上的狡猾掩盖了一颗真心。
“其实,我也不是不懂。汉武帝这么多嫔妃,汉元帝扩充了后宫嫔妃位分多达数十,得知昭君出塞无缘再见,却还郁郁寡欢。我不过希望,一时一刻只爱一人,只倾心于一人。一生太长,如牢狱,似灾难,不可期。”
说这些话时,她没放开孙弼的手。
不但没放,还紧紧捏了几下,仿佛是再给他机会,洗心革面。
“沈姑娘,轻车部到了。”车夫来话了。
“下车吧。”沈璧君撩开帘子先跳了下去,然后站在泥泞地里,向孙弼伸过手来。“怎么,怕掉面子啊。”
孙弼坐在车里,看看雨后晴空。
“面子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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