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等一下。要是照你这么说,你们也是无路可走喽。”
公孙琪皱眉,思忖了半晌。“也不是。你瞧,这满满星辰的天空,你可是每天都能看见它,遇见它?”
“是呀。”
“若你是庄公笔下的大鹏,再高的天也不怕其高。若你是北冥的鲲,再深的海也不觉其深。我们自然不知我们是谁,可只要出去试了,这日子便成了一湾动水,泡在里头,时候够了,日子总会告诉你你是谁的。”
沈璧君低低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要不是见着安车在此,都找不到人了。”孙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声音与董驹城的一样,早已浑然天成了。更何况,此时此刻,见过董驹城的人唯有沈璧君一个。她都听不出来,别人便更分辨不出了。
“感觉如何了?”他走近了,没与沈璧君打招呼,倒先问候起公孙琪来。
“好多了。”
“其实,不该让你来的。”
“每个人见我都来这么一句,你来个新的?”
孙弼暂时想不出,只好看着沈璧君,可她说,“我脸上可没有新法子。”
孙弼没法了,只绕到公孙琪与沈璧君之间坐下,拉起她的手,揉着。“行,那就让我想会儿。”
沉默。
许久,沈璧君开了口。“将才,我与公孙说起女子也可闯荡江湖的事。”
“是么?说来听听。”
“江湖似染缸,泡在里头的人,最后都落得个花花绿绿的。”
孙弼大笑。
“唉,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呀。”公孙琪赶紧为自己辩解。“我说的是,江湖风起云涌,传承数百年,若要保得赤子之心,必先入深潭试炼,未经挑战的赤忱不过是些软脚虾而已。”
这些话实在沉重,放心里就行,说出来老觉得压人一头。沈璧君听着,眉头皱得跟山一样起伏绵延了。
“行了,我要骑马。”
她从孙弼那儿抽出手来,使劲儿戳了他一下。
“好,好,好,这就带你去骑马。”
孙弼一把拉起沈璧君,然后弓着背对着她。
“这是要做什么?”
“见你刚才老摇晃双脚,怕是累了。上来,我背你走。”
沈璧君蹭一下跳到他背上,微微笑着,一脸幸福。
“快走啊,我的董小马。”听了这话,孙弼双肩一沉,有点伤心。“怎么不走了?要不我下来吧。”
“这就走。”
这话仿佛是孙弼说给自己打气用的,话音刚落,便一颠一颠跑起来了。
“唉,等等。”沈璧君说。
“怎了?”
“你在这儿背着我乱跑,那些热血澎湃的小兵谁管呀?”
“将才,钱局县的领兵将军出来了,正由着一个老道的马屁精陪着。我在他们跟前,碍事,戳眼,还是早走些好。”
“哦,”沈璧君突然觉得自己傻不拉几的,怎么问这种问题。“那,接着跑吧。”
钱局县外荒凉,萧瑟,与京都的繁华盛景相比更显落寞。然,就是这无边的冷寂、留白,才真叫人心静。你站在此处,仰头张望,眼目所及之处,是潇洒的沉绿山峦,是神女下凡时缥缈仙裙似的高高树木。还有那一轮明月,独独一颗光彻四方,而光落的地方,也是风一马平川的地方,绝非重峦叠嶂,望不到尽头的屋檐。真真美极了。
可是,沈璧君无心多思风景。她趴在一个大活人背上,刚跑了一会儿便愧疚不已,深觉快把孙弼给累死了。孙弼认真告白说,一点都不累,媳妇轻得跟云朵似的。沈璧君忍不住笑了。“怎地不说轻得跟女鬼似的,快放我下来。”
“好,好,好。”
脚刚着地,沈璧君便开口了。“看你,鼻尖上全是汗。”她掏出丝帕来帮他擦,“坐会儿吧。”
“不了。”他看着天,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与你……”
“你说。”
他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若有一日,你发现我绝非你所期,你会怪我吗?”
他走在前面,声量极小,沈璧君没听清。只是追上前去,抓住他下垂的双臂,疑惑地看着他。
“若有一日,你发现我是另一个人,你还会接受我吗?”
沈璧君皱眉,凝望。“你是说,你,你的意思,你又要移情别恋啦?”
孙弼噗嗤一声笑出来,最后实在没忍住,只好大笑。
“呃,没,从来没那打算。”
“好,那你都问了,我也想问一个。”
“说啊。”
“宛秋,她……”沈璧君想问,还是问不出口,只好狠推了一下孙弼,“你当时怎么想的。”
“就没想过。”
“他们都说你跟宛秋能说一下午的话呢。”
“那不是我。他们看到的不是我。”
“什么意思?”
“我说过啦,给你说我事的那些人看到不是我。”孙弼自忖是否还要说下去,最后他还是说了。“估计是喜乐门的素面人刺客。”
沈璧君从未听说过喜乐门。
近来,新与旧更迭太过,如海浪般毫无阻拦的冲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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