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殷拽着沈璧君跑下台阶,暴雨临头。
“快,快到屋檐下来。”沙祖见了,撑着伞从残雪亭里出来,“瞧瞧,将说了要去摘蘑菇,这大晴天便乖乖落雨下来了。”
“是呀。”贾殷嘟囔了一声,拍拍腿上身上的水,抬头望去。“唷,看样子那边已经出太阳了。”
沙祖帮沈璧君拍着身上的水,嘴上还赶忙劝着她去泡热水澡。
“水都热好了?”沈璧君问。
沙祖抬眼瞧着她,不知何意,只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走呀。”
说着,便又冲到雨里去了。贾殷与沙祖都看呆了,沈璧君本就是冲着雨去的。于是,哪里积水,她便往哪里踩。等回到九转曲折斋时,上上下下,泥浆满身,处处滴水。吓得抬了花瓣牛奶出来的婢女们都傻了。一个个全站在内屋里不敢前进一步,仿佛眼前的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细致周全,处处为人着想的沈七小姐,而是不知哪儿来的雨神。况这雨神自个儿眼里还滴着水:她哭了。哭得跌宕起伏,全身颤抖。
“还看什么,赶紧扶小姐进去呀。”
沙祖与贾殷赶到,沙祖边拉着沈璧君起来,边厉声喝道。
一众婢女,慌乱跑着,你争我抢,最后却连沈璧君的胳膊都没摸到,只是叽叽喳喳围在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进了澡房,也还是站在一边,只看着沙祖忙活着帮她脱了衣服,扶着她进了木桶里。
众婢女在旁侍奉撒花,第一朵花瓣落下时,沈璧君便一把抢过那筛子放进水里。“你们都出去吧。”
众婢女一个挨一个走了,只留沙祖还在。
“沙祖,”
沙祖见她许久没说话,“小姐,沙祖听着呢。”
“若一生最为牵挂的人即将离世,而你却要分出心力来在朝为官,为不争气的一大家子忙活,为生死名节鞍前马后。这样的人,恐怕沙祖你也觉得坏透了吧。”
“您是说老爷吗?”
沈璧君笑了。“说我自己呀。你说,我是不是两边都没照顾好,阿娘久病不愈未能陪在她身边多说说话,家里诸事繁杂,嫡庶各异的哥哥姐姐们都有自己的心思,姨娘们也有。更别提,西祖几房连年往来,姻缘官位的求告于父亲。可我呢,只顾自己爽快,不是跑出去江湖厮混,便是住在白家。住就住了吧,却还不能在联姻上帮衬家里。”
“小姐,你这叫杞人忧天,思虑过重。你才多大呀,那些个哥哥姐姐心里也没装着沈家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扒拉家产。扒拉来,扒拉去,又怎样?在外还不是遭人嫌弃。”
“是吗?”
“是。小姐是谭夫人与老爷的独女……”
沈璧君叹了口气。“正因如此,爹爹与阿娘才放任了我这么多年。现下年已及笄,怕是不该胡闹了。”
沙祖看着沈璧君,思忖半晌说,“小姐若是责怪自个顽劣,或怨怼老爷教导失度,那才真真钻牛角尖,尽往歪处琢磨去了。真如此,小姐还会存着收心顾家之念,还会如此这般发狠自省?”
“对了。贾殷说,沈家要是散了,他们便也树倒猢狲散,不知去处了。你也这么想?”
沙祖与沈璧君感情深厚,向来有话直说。此时,她却愣愣看着沈璧君,欲言又止。
“说吧。”沈璧君劝道。“我左右不过想了解些实情,知道小厮们私底下都如何揣测沈家,如此便能明白爹爹肩上担子重几何,自己这一世又该朝着哪条路奔去。”
“自从老爷夫人病了,家里便乱成一团糟。偷盗猖獗,今儿这一波小厮请辞,明儿那一拨婢女离别。最后连给大少爷和二少爷那几个奶娃子教书的先生也推说世局太乱,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这冯老师可真逗,老爷建那思拙园本为修身养性,远离尘嚣着想,才选了鹧鸪郊外最荒僻的乡下。冯老又是当地人,究竟要告哪里的老,还多远的乡呢?”
沙祖说了半晌,眼泪幽幽落了。
“半月前,姨娘们还来信说,家里遭了贼,走了水,把老爷最爱的夕辉曲廊给烧了。本是逼老爷回去的气话,可老爷真生气了,便任性耍了脾气,连丝绢花信都不愿写,愤说何必费那金贵娟子与笔墨,直派人策马飞奔回思拙园,对着几个姨娘乱骂了一顿。说,烧就烧了,全烧了最好,我自个儿的心血,我什么时候想废了它便废了它。回头,恐牵累了三娘小凤,又将她接了来。”
沈璧君笑了,眸子脸上都挂着泪珠。
“行了,你也出去吧,去休息会儿。”
“小姐,你可别做傻事。”
“放心,我不过独自思忖。一会儿还去做饭给李师傅吃呢。”
沙祖听了这话,放心许多,兀自出来了。
“沙祖姐姐?”
将将出了九转曲折斋,贾殷便凑了上来。
“怎了?”
“小姐,她没事吧?”
沙祖本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怎地,你还盼着小姐出事不成。出了事你们这些个贼眼珠子就出挑了,是吗?你可收敛着点,自从老爷夫人病重,个个不是听了吩咐绝不教坏消息传进小姐耳朵里半分,偏你倒好,刚捡了个送小姐归斋的差使,就大张旗鼓撒泼叫屈了?”
贾殷连忙求告,又是作揖,又是下跪的。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盒糖化烙饼来求着沙祖收下。
“这又是哪儿来的?”沙祖瞪着他。
“我在教坊做提水女仆的姐姐给我的。”
沙祖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