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说的话,听不明白吗?
箭雨早便停了。一轮雪白月弯悬于窗前,云朵如荷叶拢着月半。斑鸠咕咕叫着,一声一声,像是远处残军败将的呼号,又像是风暴前的寂静——幻觉般的寂静。
寂静中,一缕萧声扬起。
萧声苦涩,仿佛匈奴洗劫后的边塞城市,一片狼藉。
过了一会儿,她走出去。前院里,阿娘正端坐于亭子中,白芨老怪站在她身边,哥哥也站在她身边。阿娘抬着头,嘴不断地动着。她听不见她说什么,竹林的风太大了。她只听得海浪声,一次又一次,仿佛要将她卷走。她当然希望父亲成功,如果失败,她便沦为叛臣贼子的后代。她不希望背负如此罪名,可另一边,她也希望若真的做众人眼中叛臣贼子,至少世道要真的乱。
那么,为了造成这世道混乱的景象,那烽火必须点燃,不是吗?
她想了许久。
一抬头,见董驹城朝自己走来。
他朝着自己走来,她却躲躲闪闪。
在他开口之前,她说,“你可别生我气呀。”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可这一下午都不见你人,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变了。
可突然,他抱住了她。
“是我不好。”他说。
沈璧君皱眉。“阿娘怎么忽悠你了?”
“等这一事过去,我们就浪迹天涯去。”
他回屋后,沈璧君也回了屋。这一天,哥哥总是奇奇怪怪的,不像在家里那般直来直去,敢闯敢动了。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失望。
“小姐,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到床上歇会儿吧,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这一大晚上闹得,都快天亮了,还睡什么呀。沙祖,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去睡吧。”
“我不,我要陪着小姐。”
说着,沙祖坐了下来。
“小姐,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今天都问了几个问题了?”
“就只剩一个了。”
“问吧。”
“如果让你选,白孝贤与董驹城,你会选哪个?”
沈璧君一听,突然捂住胸口。“我不是已经选了吗?”
“哦。”
“哦什么,不满意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董驹城哥哥自从来了这紫竹林里总是毛利毛躁的,无论哪一件事都能正正好刺痛他的心。你没觉得吗?”
“我,”沈璧君说了个我字,便不再说了。却只低眉顺目喝着早已冷却的茶。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她相信天高任鸟飞,而如今这一天忙乱下来,她反而觉得能高飞的鸟似乎并不需要天空的陪衬。飞是鸟的本能,是她的理想,是她永生永世万丈荣光。无论是否有天地帮衬,它都会飞的很高。就算是在泥地里也能翻出花来。
冷茶刚一下肚,不知怎地,她突然想起了静颐姐姐。
梦是假的,禾静颐从小就做这个梦。
那么,她所谓的“在君侧,平天下”也是幌子吗?
如今,她在皇宫里究竟怎样呢?
“小姐,”沙祖喊了一声,沈璧君回过神来。“瞧你,又出神了。”
“天快亮了,我有点担心静颐姐姐。”
白孝贤明日晚上在竹林外等她,这样不就可以趁机去看看姐姐了?若是真的大事发生,还可以尽快把姐姐救出宫。如此,不是一举两得了?可不能让白孝贤的韩家落雁掌白练了。
天亮时,沈璧君在桌上靠着睡着了,身上披着一件新的粉色麻布披风。昨晚闹了一宿,太阳照到了三竿才醒来,还满脑子都是梦境,饶她头痛脑热。简直烦透了。
过了一会儿,肚子又饿了。
“沙祖!”
“唉,来了。”
“煮点东西来呗。”
“早就准备好了,进来。”
帘子一掀开,猪蹄,鹿肉,阳春面,一应俱全。
沈璧君大呼一口气,拍拍胸脯,拿起筷子,急急忙忙吃起来。
“小姐,你吃这些东西之前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呀。”沙祖也拍拍胸脯。
“我,我不是看见吃食眼睁开吗?”
阳春面拉到面前了,先细细挑一嘴尝尝,味道入了舌尖,热气翻转着。紧接着又挑了一口面,连葱带猪蹄肉一起下肚。啊,这才是人间美味啊。昨天受了惊吓,总是多愁伤感,今天可不能再这样了,时不我待。无论遇到任何事,就算是老爹想做曲线救国这种事,也要兵来将挡,绝不能听到惊世骇俗的话就觉得自己不行了,这人生路走不下去了。
再说了,父亲要如此翻云覆雨,她如何能不打起精神来呐喊助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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