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至此处,兰卿睿收回目光无奈笑道:“只是薄茶一盏怎能堪比至宝?侯爷的礼真是过重了,这等至宝,还请收回自藏,本相委实收受不起。”
“哎,太师此言差矣,只怕是言之过早您连某送的礼是何物亦不知,又怎知受不起呢?”穆钰闻言却是笑意不减,他两步上前落座于厅前左上座,开口却是语出惊人:“这盒内乃是西魏皇室秘宝冻玺墨,只是一个户部侍郎的命,又怎能同这等至宝相提并论呢?”
兰卿睿闻言只觉悚然一惊,他蓦地抬眼看向穆钰,却见穆钰抚了抚拇指牙雕扳指,唇畔笑意更深:“某此次来,不是为了保石简的命,而是以此至宝为酬,斗胆向太师再买一个人的命。”
“谁?”兰卿睿眉峰一蹙,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在一瞬绷紧如弦。骤然的紧张令他手指一颤,指尖端着的青玉茶盏顿时磕碰在桌沿发出当啷轻响,滚翠茶汤顿时溅出几分洒到兰卿睿的手背上,然而兰卿睿却无暇顾及手背上的灼痛感,他紧盯着穆钰,却恍觉眼前的男人笑意森然,像极了一头正在舔舐獠牙的狼。
“自是另一个户部侍郎,陈思和。”穆钰眉峰一挑,眼中冷铗寒光一闪而没,一字一句杀机暗隐于唇齿之间:“某要买的,便是太师您的侄儿,户部侍郎兰芝竹的命。”
“你!”兰卿睿面色骤然一变,登时拍案而起,他缓缓抬手欲指穆钰叱责,然不想华衫大袖拂掠间,那桌上的青玉盏却被扫拂与地迸裂出清脆的声响。兰卿睿看着那迸碎成片的茶盏面色更是难看,他的嘴唇微微颤着,辩冠朝堂的莲花妙舌竟是发不出一言。
穆钰似早已料到兰卿睿的反应,他垂眸看着迸碎成片的青玉茶盏似慨似叹:“可惜这青玉盏请太师恕某直言,此案已并非弃卒保车之计能点到即止的。某也明白,陈侍郎是您已故长兄唯一的子嗣,但私情是私情,在这朝堂之上,陈侍郎不也是棋盘上的棋子么?或者说,他是,我们亦是,此次若不断臂自保拿出足够诚意让陛下不,是帝党无法再往下深究,这才是及时止损之计。”
“您也知,陛下如今同楚氏结盟,且今日雪菊清宴上,楚麟城和那王谦之一同去了趟锦衣候府。您说,若是定国大长公主也要插手此事,依着她老人家的手段,这幕后的牵扯又有谁能逃掉?不若牺牲明面上保住根基。户部侍郎折了也就罢了,再换上便是。若真细查起来,伤的可就深了。太师身为一朝之相又是兰氏家主若伤了兰氏根基,某再来向太师来讲何为因小失大之理可不是太晚了?”
穆钰一席说罢,唇畔依是笑意未减。兰卿睿没有说话,他撑着桌角缓缓落座,一时间偏厅再陷静默,只闻黄檀木桌上红泥小炉上的银釜中水声滚沸翻涌不休。似是过了小半刻,兰卿睿才敛下神色拿过桌上摆放的瓷盏又给自己沏了一盏白水,热气白雾盘桓而上,兰卿睿隔着袅袅水烟瞥向穆钰,眸中却是冷然一片。
“方才侯爷说什么帝党这怕是僭越了!你我皆为大周之臣,自当效忠大周,难道侯爷一席话,是要将本相陷于不忠不义之地?”
“太师说的是,是某嘴拙失言了。”穆钰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心下却道兰卿睿也有脸说忠义二字。嘴上说着冠冕堂皇,心底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思却是路人皆知,然可惜兰卿睿鼠目寸光,握住天子近侧之权,却是压根无胆行令诸侯之事,他手握重权,想的确是保兰氏门楣荣华不衰。
如此器量,如此眼界,如此心性,又怎不会被他人取而代之?穆钰思至此处,心底决断暗下。见兰卿睿面色凝肃,穆钰开口又道:“太师心忧国祚,想必亦知朝中根系复杂,若定国大长公主和楚氏欲意深究细查,那便是动摇朝臣根本之事。届时若是太师您的门生受了波及,那我这个在朝中毫无凭依的穆氏岂不是无根浮萍么?”
“侯爷委实说笑了,比起有着龙图卫和太后娘娘支撑的穆氏,我兰氏才真是独木难支的无根浮萍。”兰卿睿沉吟片刻,侧目间又看向手畔的礼盒:“侯爷的好意本相心领了,不过此等重礼,本相委实消受不起,还是请侯爷收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