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余小哥挂怀,最近这些日子,真是劳烦小哥一直太医院与兰府往来,我自觉腿伤已经好了不少,平日里也无甚不爽利的地方,只是走路时还是略有些酸疼。”兰芝雅听得少年挂怀,不禁掩唇一笑,就在她再想多宽慰几句少年时,却见得自己的贴身侍女融霜忽的在旁提醒道:“小姐,您还是下次再与远道少爷致谢罢,现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再不梳妆,可就赶不上大选了。”
“啊,倒是我关心则乱,耽误了三小姐的时间。”余远道听得融霜出言提点,忙起身告礼欲退,兰芝雅见状,却是轻轻一拍额角,似想起什么一般低声对融霜吩咐道。余远道未听清她们主仆耳语,然见融霜快步步入内室,不多时便捧了几册书来递奉于自己。
兰芝雅对着余远道歉然一笑,轻声道:“我借来这些医书也有许多时日,只可惜连日来家中长姐与母亲请来了教习嬷嬷教芝雅宫规言行,委实我只略略翻过几页便未再看了,想着在我这儿闲置蒙尘,倒不如物归原主,物尽其用。”
“……无事,三小姐若是还想再看,叫融霜知会我一声便可。”余远道见得兰芝雅归书于己,眼眸低垂间却是难掩一丝失落。他缓缓抚过书上封皮,再开口时却是声线微颤,似鼓足了勇气做出了什么决断一般:“三小姐倒也不必精通医道,若是有甚需求,尽管知会于余某……但愿能凭余某才学,能为得三小姐疗愈伤疾解忧。”
兰芝雅听得余远道忽出此言,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他此言用意为何。可余远道却像是有些紧张,却是连礼也不顾了,抱着书背着医箱转身便走。融霜见状,忙示意前厅候着的侍女去送余远道——说起这余远道,也是个怠慢不得的人物。他乃太医院院使余大人之子。然其虽是余氏庶子,可却是余氏举族上下唯一得传其父医术之人。他年纪轻轻,尚未弱冠便依凭着自己的医术与才学考进了太医院为进修之徒。只听说再过不久,他便要升任就职于太医院,能领从八品官职呢。
主仆二人瞧着余远道匆匆离去的背影,一个欣羡着其年少有为前途光明暗怀憧憬;一个却是不知用意何为心下难断。兰芝雅素来心细敏感,但却从未知何为感情之事。她对于余远道骤然的示好虽然感动,但却不免将其话中之意往深处想——
难不成是余氏知晓自己要进宫为妃,想借机搭上自己这条线?可如今兰氏之势早已犹如高立危楼风雨飘摇,余氏这时攀上自己又有何用?这陛下给沈氏的破天尊荣玉京城中谁人不知,世人皆知沈揽月未入宫便得盛宠,甚至她连今日大选也不前来参选,只需闺阁待嫁即可。这玉京城中谁人不知,只要沈揽月入宫便是真正的宠冠六宫,甚至未嫁便是后位呼声最高的那位,这余氏不去讨好她,来讨好自己委实令人捉摸不透。
然兰芝雅此时亦未曾想到,太医院院判的确是打算讨好沈揽月的,只是他也不曾料到,自己儿子竟是自作主张站了兰芝雅这边儿。他本是不愿让余远道来给兰芝雅治伤的,可有求于人的毕竟是云柯大长公主,可俗话也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兰氏虽然元气大伤,但兰卿睿仍手握丞相之权负太师之名。故而这位院判大人,便请了托词说近日定国大长公主风寒久病不愈,自己得往锦衣侯府跑着,便叫自己儿子来给贵府三小姐瞧病。
云柯大长公主也知如今兰府衰微,面对如此的区别对待,她便是脾气再泼辣火爆也无可奈何。兰芝雅也知这层关系,但今日时况也轮不得她细想便被梳头丫头与融霜簇拥着去沐浴梳妆去了。而就在此时,刚出了兰府大门登上车驾的余远道却翻开了兰芝雅还给他的医书。他略略翻了几页,却见着书页中夹着枚薄绫烫封的叶脉签子。这叶脉签子制得精巧秀美,可见其制作之人的细心与娴雅。余远道细细抚上那叶脉签子,心头顿时生了些许难言欢悦。
他很是喜欢这别致的谢礼,而这叶脉签子他也并非只有一枚。早在他初次与兰芝雅面诊时,兰芝雅便提出了借书之请,等复诊之时,他收的还书,里头便有一枚相似的书签。也就是那时,他方认识到这位兰三小姐与她重权渴荣的父亲并不相同……因其常常外派行医,自是听得在玉京贵族中流传的,兰三小姐为争荣宠,于新年献舞反而失误的笑柄。起先她还以为她是个急功近利的女子,却不想是个人如其名,本性娴雅心思细腻、甚至有些腼腆的姑娘。
可这些心思他只敢藏在心里,因为谁人都知,兰芝雅献舞与否,她近乎是必然进宫的。而如今兰氏屡遭变故,更是将全族的希望都压在了这个年方及笄的少女身上。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沉沉天阔逐渐明朗渐起。青阳始动于花朝,万里天光破云而开,霞霓绯渲漫漫,犹似于在晨光之中揉碎了女儿们颊畔唇心的胭脂。兰芝雅撩开车帘,见到的便是这般绮丽光景。她被融霜搀着下了车,却觉早春清寒,不由低咳了两声。融霜见了,忙要取下披风给兰芝雅披上,却不想被兰芝雅制止——这时她们才发现,御街上的贵女们,大部分皆身着轻薄隐透肤光绫罗襦裙,她们梳着华美的高髻,拥着鹤氅华琚,全部露出了纤长如玉的脖颈和玲珑精致的锁骨。端的是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由于今晨请了余远道前来瞧病,兰芝雅来的算是晚的,但这些早早便至御街等候宣召的贵女们,全部顶着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