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婴预料得没错,有藏机异人在,曹轩至的确死不了。
但是他的一只手却废了。
其实说废了也不确切,因为并没有完全的废掉。
只是那只左手很不走运,被一箭射穿之后因为治疗不及时,加上那一箭动到了神经,于是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现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动作,使不上劲。
这只手在今后的人生中为曹轩至所带来的麻烦,让莫藏机每每一想起来就恨不得把李婴撕吧撕吧,再拌成一堆肉酱吃了算逑了。
然而李婴就是有这个本事,不仅动不得,还恨不得。
他最擅长的就是在打完脸之后再给你发个甜枣。
不仅要发,还要发得你感恩戴德,好像欠了他三辈子的情份似的。
就比如这次吧,李婴不仅免除了曹轩至的官奴身份,还给他和藏机异人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曹轩至看见幼弟的时候,连不听使唤的那只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这个弟弟是曹家众人里唯一愿意与他亲近的人,在曹轩至二十多年孤独落寞的人生中,在他心目中为数不多的三个席位里占有着一席之地。
师父、好友和弟弟,这曾经就是曹轩至的全部。
他那日回到曹家时的震惊,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去回想。
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就犹如人间地狱。
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全是他熟识的人,那种震惊和恐慌的感觉,没有体会过的人完全无法想象。
他疯了一般地刨开那些尸体,一个一个地仔细辨认着,在确定里面没有曹恪的时候,心里升起一丝侥幸。
这些年他随着王子安四处寻找曹恪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以至于他看见曹恪的时候,连不听使唤的那只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这三样东西他都要失去了,总算上天还是眷顾自己的,虽然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但却把更重要的东西重新还给他了。
“恪儿。”
曹轩至抬起一边右手,对那个怯生生的孩子唤到。
小孩子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和恐惧,嘴里嘟嘟哝哝着什么。
曹轩至伸出右手将他抱近了,这才听清楚这孩子好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人。
“……麟哥哥?”
曹轩至用右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柔声道:“恪儿,你在叫谁呢?我是你达哥哥啊。”
曹恪胆怯地呜咽着,不敢看他。
曹轩至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这孩子才眼睛一亮,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头扎进曹轩至怀里,唤道:“达哥哥!”
曹轩至心里难过,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胆子都小得和猫一样了。直到这个时候,见到了过去熟悉的人,他才敢放心地大声哭出来:“啊呜呜呜,达哥哥!呜呜呜呜呜呜……”
曹轩至这时候大病初愈,还在病榻上靠着。
被他这一扑,扑得整个人都往里歪了一下。
“你这小鬼,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把人碰散了怎么办?”
藏机异人一把提起这娃的后领,就要往外扔。
“恩师,别。”
曹轩至看见这孩子,心里高兴,想和他多聚一聚,聊一聊。
藏机异人看他这些天精神不济,这会儿难得露出笑脸,他也高兴。提着这孩子后襟又唬又吓的,直把人唬得睁圆了眼睛噤了声,这才乐呵呵扔到徒儿榻上:“你们哥俩叙叙旧,我出去一会儿。”
“是,恩师。”曹轩至道。
藏机异人啧了一声,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真是越大越没劲。”说完踏着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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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艳阳高照。
帐外热流涌动,酷暑难捱,而帐内纯金打造的冰鉴内码放着冰块,一片清凉。
李婴今天兴致很好,正铺开了宣纸就着一方墨砚作画。
就在他捞着袖子执着笔,上色上到最后的关键部分时,听得一人来报:“王爷,藏机异人求见。”
李婴的笔尖略微顿了一顿,凝神继续,仿佛压根没听见一般。
“……”
通报的侍卫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再报一遍也不好,不报又担心他怪责自己。
正在进退两难,尴尬万分之时,大帐的毡门被人粗鲁地掀开了。
侍卫一惊,立即拔出腰间佩刀对来人道:“大胆,你竟敢未经通传就进……”
话还没说完,藏机异人青袖一挥,这人就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推了出去,大帐的门毡也随之而放下了。
李婴这才搁了笔,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对莫藏机道:“异人来得正巧,快来帮我看看,我这美人儿画得好不好?”
藏机异人眼角一瞥,对他都无语了。
“李婴,你就不能画些正经玩意儿?”
藏机异人本来不打算跟他扯这些没用的,但看了那副惟妙惟肖的春-宫图,他觉得这个王爷简直太纨绔了,太特么无可救药了,让人控制不住地想骂人。
“我这怎么不正经了?这可是关系到人类社会繁衍生存,关系到千秋万代的大事儿,哪里不正经?要我说,这才应该是天底下最最正经,最最要紧的事儿。”
李婴拿起画,端详一番,放在嘴边吹了吹,在帐上比划着,看样子还打算把这玩意裱个框子挂起来。
藏机异人再也懒得跟他白费口舌了,干脆直奔主题道:“你不是想要摄破吗?”
李婴嗯了一声,继续拿着画比着墙。好一会儿,他才不慌不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