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当白光一点点从视野中褪去,山脉之间成了一片焦土,那个渡劫的魔修已消亡在了刚才强大的天劫中。
等一切落下帷幕,青年瞬移到了刚才老人所站的位置。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太阳,片刻之后,他回头看向跟过来的修士,神情平静无澜道:“一切都结束了。”
修士也跟了过来,脸色仍有受伤后的黯淡,他问道:“你此后有何打算?”
青年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手掌,握成拳,仿佛握住了那抹落在掌心的日光,重复道:“打算吗?”
曾经,活下去和看着师父走向末路是他一直以来的奢望。如今这个奢望实现了,他心里反而空落落的,不知接下来该作甚了。
不过……
青年直视修士,目光一如曾经的坚毅:“我会好好看看这个一直以来从未仔细看过的修真界,学着控制本心,绝不会走那人与当下魔修们所行的路。”
如今的魔修不只是芸芸众生们害怕恐惧的对象,更是无数修士杀之而后快的对象。只因魔修不断地残杀修士,不断地拿普通人做炉鼎,当做快速修行进阶的工具,所有的魔修都想着走捷径,都信奉着既然修魔,那便沉沦,听凭那颗不断被放大的之心成魔,何乐而不为呢——这是他绝对不想走向的结局。
修士愣了许久,他凝视着青年,最终仿若想起了什么,颇为感慨道:“曾经也有人同我说过与你相似的话。他说‘你们修真修的是心,而我修魔修的是守住本心,这比你们修真更困难,修魔又哪比修真差了,凭什么我要被你们到处追赶。’”
青年内心一震,虽觉这样的话有几分熟悉,却并未多想,他道:“不知我可有机会与那位前辈相交?”
修士叹息一声,并未多言,只道:“我已数百年无他的音讯了,不知如今他身在何处。不过,我相信他一定也好好走着他认为的修魔之路,守着本心。他本就是奇才,或许早已渡劫成功离开人界,入了魔界吧。”
青年默默地听着,等修士说完后,他忽然作辑,尊敬道:“一直未问前辈尊姓大名,还望告知小辈,小辈定会铭记此生。”
如不是这次偶遇修士,师父不会因重伤而渡劫失败,他便不会这么轻易的获得自由。说来,修士已对他有过两次恩情。
修士像是才想起来一直都未和青年互通姓名,笑了笑,道:“我名有琴连。”
青年闻言,忽而恍然,一时失语。
他欲言又止,有琴连问他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尽管说来,他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青年停顿片刻,却是问道:“有琴前辈,您可知,我那师父是谁?”
有琴连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下,答道:“一个做尽坏事的魔修,既已魂飞魄散,我亦无需知道是谁了。”
青年咬了咬唇,后一字一顿道:“他说他曾叫伏钰山,数百年前与一修真者结为至交好友,不想最后被那人欺骗和背叛。他道那人名叫有琴连。……前辈,是您吗?”
这么说来,伏钰山曾说过自己年轻时说要坚持本心的想法有多可笑。
前辈口中所说的那个人,难道真是伏钰山?
他不想如此认为,然而当看到有琴连的表情变化后,他确信,那人确实就是伏钰山。
有琴连嘴角的笑意在听到“伏钰山”之名时便消失了,他愣怔地听着青年所说的话,脸上变得一片空白。
那一天,有琴连沉默地站在天地之间,仿佛失了神智,愣了许久许久。
……
翌日,青年与有琴连在一座无名坟前告别。
青年道:“有琴前辈,有缘再见。”
“等等。”有琴连叫住了转身欲走的青年。
修士过了元婴期外貌便可不老,可这两天,有琴连给人的感觉却像突然之间老了数十岁,他收起满脸的疲惫与伤怀,道:“孩子,这几天多谢你陪我……我也是糊涂了,还没问你的名姓呢。”
青年愣了下。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小乞丐,并没有什么正经名字,乞丐们都叫他“小宁子”,因为他是被老乞丐在一座名叫“宁悦桥”上捡到的。只不过后来……
遇到了伏钰山后,伏钰山便给了他取了一个名字。
这三百年来除了伏钰山偶尔会叫他的名字,再无其他人知道他,唤他的名了,每当听到老人叫他,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想起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名字。
——小子,小宁子这名字实在难听。我给你取个名,就叫宁卿陌吧。
——师父,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可恕弟子愚钝,卿陌是何意?
——君卿两陌路。小子,你要记住,以后如你遇到了让你想掏心掏肺的人,绝不要任由那种心情滋长,不要把命交托给对方,更不要把心交给对方。因为啊,说不定哪天,你就被对方背叛和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