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矿洞最底层的时候,路易知道,他们可能已经来晚了。
在那条狭窄悠长、倾斜向下的矿道的尽头,猩红的薄雾如活物般如同翻滚,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矿壁向着上方蔓延。尽管并不知道这红雾到底是什么,但傻子也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深吸一口气,路易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发现对方正巧也在看向自己。
“我想试试看。”
这个提议让女骑士轻轻皱了一下眉:“必须如此。”
“你留在外面。”
“只要里面有一名战士,你就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的好意被拒,而且还被指出了战力薄弱的缺陷,路易也只能咳嗽一声,收拾尴尬的心情,露出严肃的表情:“那么,走吧。”
然后,两人便齐齐迈步,毫不迟疑的闯入红雾当中。
扎入红雾的瞬间,路易只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了泥潭深处。
湿冷粘泞的空气如同泥浆般从四面八方包裹挤压过来,紧贴着背脊脖颈缓慢如同,如同被拨了皮的毒蛇般蜿蜒游走、缠绕勒紧;不远处墙壁上昏黄的矿灯在阴沉的血雾后隐现,好似陵寝中的鬼火一样飘忽不定;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心底里却传来若有若无的窃窃低吟,凶狠而恶毒,虚弱而绝望,就好像一百个被老爹刑讯过后将要被活埋的濒死者的诅咒……
被自己那可怕的联想吓到,路易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打了个寒噤:“这地方可真见鬼。”
这句抱怨让同样感觉很糟糕的女骑士轻哼了一声:“你要是害怕了,可以回去。”
“我孙子才害怕!”本能的瞪起眼睛反驳之后,路易才意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位并不是酒馆里的糙汉,而是他的月亮:“抱歉,我不是说你……”
对这份解释,女骑士想也没想的接受了:“你当然不是说我。沃夫冈特,无疑、无惧、无悔。”
这样听起来就很厉害的话让路易不知道该怎么接。虽然确实在修道院里接受过完整的教育,学习过纹章学和一部分的宫廷礼仪,但在这方面的课程而言,路易只能说自己有点了解,远没有达到可以和一名真正的贵族谈笑风生的地步。
疑惑的看了路易一眼,露娜挑了下眉:“怎么?”
“啊……”迟疑了一下,路易决定实话实说,这虽然有点丢脸,却保住更重要的东西:“你突然这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不会显得冒犯。”
这样诚恳的回答让女骑士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轻笑一下之后,女骑士才给出了标准答案:“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微笑就好。”
“啊?”
看到这个奇怪的援军一脸莫名惊诧的表情,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露娜认真的解释:“你露出这种表情不答话的时候,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对方也就不会再纠缠了。毕竟,不让别人感到难堪也是礼仪的一部分。”
嘿嘿一笑,路易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说真的,我刚才就觉得,有一百个被老爹活拨了皮的家伙被丢在坑里等着活埋,我也在里面……”
路易的原意,只是和对方交流一下感受。然而女骑士却立即皱起了眉,一副警觉的样子:“你所说的那个老爹,涉嫌私刑、谋杀?”
完蛋了……我这算不算是出卖了老爹?或者比那更糟糕,实名举报?
他明明只是想要交流一下感受而已,怎么突然就扯到私刑和谋杀上了呢。
这一刻,路易深切的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别——这种差别并不是出于贵族的傲慢或者出于小人物的自卑,而仅仅是由于两人受到的教育不同、成长的环境不同所产生的,却已经成为两人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过,路易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而退缩。而且,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怎么把眼下这一关过去。他可不想这边的事儿一解决,就被带去盘问老爹的事儿,或者是发现一队王家卫队士兵堵住了酒馆的门:“那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真的。小时候老爹就这么吓唬我——你小时候没有被吓过,比如再不听话就会有狼来把你叼走什么的?”
女骑士再次皱眉:“为什么要吓唬你?”
“如果你不听话怎么办?”
露娜一脸理所当然:“提前讲清楚规矩,和违背规矩的惩罚。违背什么规矩,就接受什么惩罚。”
对此,路易只能表示钦佩。平民家的父母用恐吓让孩子听话,修道院的嬷嬷用道理让孩子愧疚,贵族家,至少是自己面前的这位贵族所属的家庭则严格的按照规矩办事……
感慨了一下之后,年轻人朝着那条似乎直通地狱的通道摆了一下手:“好吧那些事儿都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得抓紧时间。不过,这么闲扯了一下,我感觉舒服多了。”
女骑士并不回答,只是沉默的迈步前行。
走了几步之后,路易才听到一个态度生硬的声音:“我也是,谢谢。”
这个算不上亲切的回答却让年轻人露出了愉快的笑容。然后,年轻人加快脚步,超过了前面的女骑士。
但几乎立刻,女骑士便在此超过了他:“靠后。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而且我有铠甲。”
这两个都是真实,而且确实非常重要的理由。路易眨了眨眼,叹了口气,之后郑重的点头,从腰间取出那个小玻璃瓶不由分说的塞进女骑士手中:“我的解决方法就是这半瓶圣水,拿好。你可比我能打多了。”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