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愈盛,无形威慑随着夜风激起,压得室内寒意森森。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只看着那金光变幻,闪烁不定,犹如夜空中的星辰。
这骇人的折磨似乎马上要到尽头,连维鲁特都忍不住要为对手松了口气。却听一声悲鸣,还未能成型的黑雾怪兽突然如遭锤击,巨震了两下,便如大厦倾塌,眨眼间就缩回煤球般的样子,掉落桌面。
梅璐妮正往前伸出的手只触到一团消散烟雾,便像碰到了极地寒冰般僵在空中,随她面庞上的微笑一同定格。
不管这所谓“实验”究竟是何目的,显然都以失败告终了。
“哎呀呀……废物就是废物,果然不值得人家期待呢。”女孩颇为嫌弃地啧啧两声,缓缓收回手,歪着头看向那干瘦得几乎不成人形的木乃伊,敛起了最后一丝笑意。
她甩出条红线将黑球收回掌心,瞧了几眼,随便扔给某个侍立着的红袍人,懒洋洋地走向座位。血光自她脚下隆起,如激流旋涡在邪眼身上翻卷了一遍,呼吸间又全缩回了地下。
催眠术师软瘫在椅上,一张脸半青半白,双目紧闭,不知生死。但他本该被折断的双手却是完好的,身上也不见异样,就连鼻梁周围的伤口都已愈合,没留疤痕——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场梦。
铁手憋着气不敢动,瞧着女孩走远,才凑上前往同伴心脏处一按,感觉到尚存虚弱跳动,终于舒了口长气。
“真扫兴,今天的聚餐就到此为止吧。”梅璐妮完全无视他的小动作,仿如打扫完垃圾般拿餐巾擦了擦手,踏着一名侍者的背脊走下长桌,自顾自地就往大门去了。红袍众即刻从楼外鱼跃而入,分工打包,片刻间就将这宴会场撤得一干二净。
明琪女士作为主人,自当起身送别。维鲁特紧跟着站起,女孩却忽然停住脚,回头望了他一眼。
“呐,维鲁特,你见过一个红头发红眼睛的小男孩吗?和人家差不多高,就像这样……”她踮起脚来伸手往头顶比了比,又挥出团血光凝出个人形,“血红血红的头发,血红血红的眼睛……”
女孩看着银发少年那同样鲜红的眼眸,再次扬起唇角,笑得一派纯真。
一瞬间,所有红袍人关注的焦点都聚在了维鲁特身上,他几乎能感受到那股无形重压。他直面着女孩热切的目光,认真想了许久,终是肃然摇了摇头:“抱歉,阁下,我从未见过符合您描述的孩子。”
“是吗……好可惜呢。”梅璐妮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终于相信他并未说谎,像风一样携着笑声消失在门外。
红袍众随之一涌而去,连带着原本属于邪眼麾下的黑甲武士,轰轰隆隆,走得一个不剩。
整齐脚步声渐远,背后又传来咣当一下撞击。没等维鲁特回过头,一道灰光就从前方窜了出去。长桌对面歪倒着一把木椅,铁手趁人不备,已携着昏迷的同伴逃之夭夭了。
明琪女士显然无意阻拦,维鲁特自然更不会孤身追击。他在桌旁静立片刻,瞳中银光一闪,确定周围再无人潜伏之后,重重落回到座椅。
那女孩千里迢迢从岩城而来,难道真只是为了一场聚餐?那群随行侍者也着实奇怪,始终不言不语,如机械一般,难不成也是傀儡怪物?但拿他们与黑甲武士一比,未免显得太聪慧灵活了……
他揉着昏沉的额头,真觉得有些疲惫。今天这连番风波搅得他脑中胡思乱想沸腾个不停,都快要熬成一锅粥了!
偌大的孤儿院里又只剩了他们几人。明琪上前关好大门,回头朝小少年比了比手:“再去泡些热茶来吧。”
诺尔德低头瞅瞅那依然毫无动静的魔导箱,乖乖跑到内屋去了。
女士此刻支开那孩子,多半是有话要说。维鲁特心知肚明,也不点破,先往箱子里瞥了一眼。没了烛台照耀,室内光线昏暗,箱中更是乌糟糟的一团黑,什么都看不清。
明琪重新坐回他身旁,也盯着铁箱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必须向你道歉,维鲁特。实话实说,刚才那样的局势,我真有过要拿你去换回赛科尔的心思。”
“您不必如此自责。”少伯爵很能理解她的难处,反而柔声安慰。
“亏得你救下了他,要不然,等赛科尔醒来我真不知该怎么去解释了。”女士顿了一顿,又转开话题,“那女孩……梅璐妮阁下也是教派主祭之一,或者应该说,她是第一位主祭。”
第一主祭?也就是说,她比明琪女士加入教派的时间更早了。可她这年纪……
明琪能猜到他的困惑:“别被她的外表所欺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这般模样的……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一提到过去的回忆,女士显得有些感伤,起身缓缓走到壁炉前,给那黯淡的火堆添了几根新炭:“可以说,她是我的半个老师,因为我是从她手中才得到这……秘法的。事实上,铁手和邪眼也曾在她那儿学习过一段时间,严格来说,我们都能算是同一批的学生。”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难怪他们都表现出相当的敬畏……维鲁特总算对女孩的来历有了大概认识,继续追问:“是您邀请她来的吗?”
“怎么可能,我们都有多少年没联系过了。”女士不由失笑,“自从佣兵公会筹建以后,那位阁下几乎就住在了岩城。而我又从不离岛,只是在新年祭上偶尔能碰个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