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话太呛,皇帝老登时恼了火,方桌上精雕细琢的青瓷熏香炉落地,成了碎片,说:“你明明知道,我在乎的只有你!”
我一横心反呛:“可皇上所作所为,却并未让仲灵感受到这份在乎,只有无尽的怨言!”
身后无尽的静默当中传来阵阵吸气的声音,皇帝老起了身说:“如何,偏要我为你一意孤行才算?”
未等我接话,他又沉声道:“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你私闯天牢一事,又可知你劫走的人,是关乎朝野的重要人犯!”
我不想去思量太多,便冷声道:“是,您费力了,可是却从未顾忌过我所在乎的,不是么?”
无论是昭华还是如今的皇帝老,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从不会用心去爱,去感受你所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和他们在一起,只有无尽的顺从接纳,哪怕那根本就不是自己喜欢的生活。
此番是皇后设计陷害栾溪,实则表面功夫做到了位,让这位英明的皇帝左右不得,便只能牺牲我身边唯一在乎的亲人。
此前在九重天浣纱殿里,我便已悟出了其中道理,却没有凡界这糟来的更深刻。
我心痛着,皇帝老亦心痛着,只是两个世界的人凑不到一处,莫不如,我带栾溪回到幽幽谷中,安安分分修着仙缘筑造着仙身,待那一日功德圆满便也成了,远比在这处赏花弄月更伤风情,也大可不必成为他国事的绊脚石,这番想着心中涌上一股酸楚,不知何时在眼中积满了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顺着脸颊落在地毯上,最伤心也不过于此又有何伤。
他像是也被我伤到了心,将将举起的手又落了下去,擦肩而过时不留片语,只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空荡荡的暖阁再不似从前那般,散在地毯上的青瓷瓶印证了他那时心中的火气,我终是可以做回自己了。
身子好似没有支撑一般,我跌坐在地上哭泣。
多年未疼过的心口抽疼着,它也在为我感叹么。
爱,是有多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就寝的,只晓得睁开眼时,冥帝司便坐在龙榻旁养神,看着远处桌上燃了许久堆积的烛台,嗓子犹如火烧一般,不由得抬手便想撑起身子下榻去,却被心口处一抹痛楚,又重新跌回了锦被中。这番动作声音委实大了些,也惊醒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冥帝司,只见他抬手于我命门处又渡了些灵气,那心口的痛楚方才减轻了些,忽而脑中闪过,好似在东海时也曾犯过旧疾,那时他便嘱咐过,切莫再犯,旧伤难医。
仙者较于凡人最好过的一点。
便是不必由医者亲自相告,便能察觉到这副身子的情况。
此番我虽被封印凡噬了灵力,却仍旧能感觉到身子的异样。
果不其然冥帝司垂头叹息了声,方才起身拂了拂衣衫,从一旁端出了碗黑褐色的汤药,只是区别于之前泛着药香,这一碗却离奇泛着些许的血腥气,让我不由得抬手蹙了眉,如不是送药的人是冥帝司这个老相识,当真会以为这一碗是用什么人血所制成的药引子,然不能推却,只能深深吸了口气,一仰头,饮尽了这一碗黑乎乎腥甜的汤药。
痛楚缓平,我才注意到今日的冥帝司一反常态,竟没多言一句来挖苦我。
继而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许是就连他这个闲人,也突然怜悯起我这爱了两次都不得的无心之心吧。
顿觉心累,只想闭目入梦而憩。
冥帝司一手探过来,恰好搭在了我昏昏沉沉的头顶,又渡了些灵气一扫神识,才略发悲伤的说:“人皇下了令,从今日起若非你自行唤宫人前来,整座暖阁都会只有你一个人,也不知道昨日下午你们是如何谈的,这下反倒是成全了我这个不大方便现身的人了。”
我闻言睁开了眼睛,酸涩异常。
他和昭华一样从不晓得退让,即便是争得两败俱伤,也依然要将我困于此,哪怕时日无多圆不成当初所许下的种种诺言,也还要强撑着下去。
可我除却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栾溪今世等不得,仙缘亦不能再耽搁下去,这份孽缘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三界之中,将我同他捆绑在了一处。
冥帝司见我神情不似从前那般欢实,便匆匆收整了一番退出了暖阁,直到遇上阁外的人,才敢松懈叹了口气,从九重天纠缠到了凡界,他们两个人,也没能看清楚对方的那颗心。
诚然那药的引子,是昭华身上所留赤金血,因我身上的旧伤只有心病,却是世间少有的怪疾,换了旁人怕是早散了元神,可幸这人还在,除却少不得的时候,心口上痛一痛,伤了些许元神。
然昭华脸色却也不大精神。
那日,昭华前脚刚离开暖阁,我便晕厥了。亏得暗中的冥帝司所见,才唤回了那怒火中烧的人,只是梦魇之时,方能看清那颗真心,利器划破了手臂,点点泛着金色和灵气的血液落在瓷碗中,被汤药所掩盖下去,少了血腥气。
但好似一物降一物一般,饮下混入昭华血的药,我便不再梦魇,一直紧皱的双眉也舒展开来。可却唯独生生痴念不忘,满天晚霞飘落,那肯将浣纱殿门前等了几个时辰的我带走的少年,眉宇淡笑俯览三世华繁华,就算这不过是个幻境生出的美梦,我意愿就此沉沦下去。
晓得了暖阁中昏睡的人已然稳妥,昭华方平复了心,忽而微拂了拂身,却见雪地上留下猩红点点,霎时引人惹眼,冥帝司见状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