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帝王家的第三十三个年头,除夕过后这连天的大雪使我更无力踏出延禧宫的宫门,狂风卷起片片雪花呼啸过这一层层的宫墙,我倚坐在窗边,回念这岁月匆匆,不知不觉间已是垂暮,“他,走了也有五年了。”我自言自语着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是啊,无论多少文墨多少诗篇,也诉不尽这一生光景一世的爱恋。
那一年,他用这一条命换了我的命,我混沌之时痴痴地望着他,哽在喉咙的一声傅恒还未唤出,他便幻化一阵清风,带走了我这一辈子的爱恨纠葛,徒留给我这些年无穷无尽的苦痛。我,爱了他一辈子,这一点我是确定的,哪怕今时今日,我已是御笔亲封的皇贵妃,位同副后,恐怕这世上也无人知晓,我的一生自那一年跪拜在乾清宫的雪夜起,就已经结束了,而今不过一副躯壳,伤痕累累,已经是不再能斗的了。
“何事如此慌张!小心惊了娘娘!”殿门前我的掌事宫女玉兰正训斥着我那面色仓忙跑的跌跌撞撞的太监小庭子,这一声呵斥止了我的思绪“玉兰,何事?进来回禀。”玉兰引着小庭子刚进了正殿的大门,小庭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格格!格格薨了!”“什么?!”我一下弹起,扑到他跟前“你!你再说一次!”玉兰抹着眼泪上前搀扶“娘娘!娘娘!您仔细伤了身子”我一把推开一拥而上的宫娥,小庭子瑟瑟得抖着,满脸泪痕,“格格昨儿个突感不适,请了太医入府,但奈何格格身患急症,未及天明便薨了!今日额驸进宫回禀,已然向皇上递了折子了,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
后面的话,我已不再能听见了。
和静,我的第一个孩子。记得那年她未出世之时我便承受千般算计,万般坑害,是傅恒在外相助,明玉在内周全,方保全了她平安降世,那时人人皆叹惋所生非皇子,于大统无益,于皇权无缘,但傅恒却视公主为珍宝,时时教导,加强护卫护了她半生平安,众人皆云富察氏一族希冀再度攀附皇恩,为了迎娶公主,族中出一位驸马才好。但是,我知道的,他懂我爱女心切,知我视子如命,也爱惜和静那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秉性,即便会招致非议也尽力护我母子周全。他们都是我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是我在这漫长宫墙之内渺渺的希冀。
今日和静也薨了,我遣了众人,轻倒在床上,不似永璐薨时的悲恸嚎啕,我已无心力再向大家倾诉我的悲伤,宣泄我的痛苦,也不再有一个霁月清风的男子,冒着违逆之罪假扮侍卫来护我慰我日日传信解我忧思,为我铲除害死我孩儿的凶手。傅恒,和静,我魏璎珞,缠斗一生为大清建了这三十年的和顺后宫,伴皇帝一世,为国家尽心尽责,辅其创这盛世繁华,如此,当不负孝贤皇后和千千万万大清子民的托付,对得起天下,对得起良心。
而今我痴想着,倘若能够重来一次,我只想和那个举止得体清朗温润的少年一起,看一场烟花,绣一轮锦绣,伴其生生世世,永不相负。迷糊中,我听见皇帝坐在我床塌旁轻声对我说:“令妃……璎珞,朕知世事沧桑,你伴朕至此,难为了你一世,恩情尽报,而今便不必那般劳心,朕放你自由……如在那边遇到容音,还请璎珞与容音诉一诉朕之思念,朕,也盼着早日与她再见面……”
自此这世事便再与我无干了,我腾着一阵清风,将此生慢慢回望,细细的品,慢慢的尝,渐渐我望见一个疏朗的背影,一个英勇的少年侍卫,我朝着他奋力地奔跑,他转身,我入怀,我念念两不相负,他盈盈再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