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居前院的议事厅,数十宫女分列在堂中,总掌事泉姨坐在首座,神情凝重。
她隐隐中察觉到有些不对,应该远不是宫中来了贵人这么简单,但站在身边的织宁仍目光炽热无所顾忌地看着不远处端坐的泉姨,像是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红烧肉。
“今日清晨,京都宫城送来一个病人,陪来的还有一位太医,但并无宫女侍奉,现在暂时被安置在竹苑,”泉姨语气肃然沉重,开口问道,“你们可有人自愿过去?”
无人回答,许是因有些意外,大家都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既然琉璃来了贵客,我也不会对你们有任何隐瞒。”右手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语气缓了几分,“其实,我并未见过那位贵客,而且将他送来的人也对他的身份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只说他已病重,需静养,除了服侍他的宫女除外,在养病期间不得他人擅入竹苑。所以,那人身份来历我不明,病症是重是轻我不知,此行是福是祸我也不敢断言,你们还是自己斟酌吧。”
众人面面相觑,原以为琉璃这次一定是好运临门,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档子事。
“行了,若有人愿意主动过去,半个时辰内给我答复,倘若半个时辰后无人来请命,我也只能随意指人了。”见所有人皆是迟疑,泉姨轻叹一声,一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先散了吧。”
众人告退鱼贯而出,只片刻间,厅中便只剩下苏蔷与泉姨两人。
她尚未开口,泉姨却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抬手阻止她道:“你不必担心无人自愿,虽然此行前途未卜,可虽然那病人来历不明,能送来琉璃别宫养病的定然也是皇亲贵族,这一点她们都能想到,自然有人不会白白浪费这个良机,她们当中没有几人能比你想得更深,但这个世上有谁不懂得患难见真情的道理,不惜一切也想飞上枝头的更是大有人在。”
“如此最好,我只是不希望泉姨为难。”微微一顿,她有些忧虑道,“可若是那人是皇亲贵族,怎会不随身带些侍女仆人,而且只有一位太医服侍?这件事只怕不仅是生病静养这么简单,也不知对琉璃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听说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朝廷后宫皆是暗流涌动,希望此事与夺嫡之争并无关联。”脚步沉重,泉姨走到门口,望着满院稚嫩的青翠,叹声道,“琉璃安静了十三年,只愿这个春天不是终点。”
清风徐来,鸟声婉转,到处都是一片春意盎然。
但有人的地方,寒冬就会随时袭来,寒意刺骨得猝不及防。
在意料之中的,还未等苏蔷出门,果然已有人转了回来。
是一向大胆又细心的许诺。
当仁不让地,许诺在当天便开始收拾东西,以她为人高调张扬的个性,消息很快便在静居传开,其他应对稍晚或没有挺身而出的人再后悔也是无用了,即便有人后悔有人嫉妒也有人等着瞧热闹,但在黄昏时候,许诺便已进了竹苑。
将窗子半开,清风携着月光流泻入内,苏蔷摸索着上了床,对闷着气还没有睡着的织宁劝道:“阿宁睡觉好不好,竹苑也没有肉的,若是你去了,怕是受的苦有增无减。”
织宁半信半疑,掀了被子便下来爬上了她的床,窝在锦被里侧着头问她:“为什么?”她知道织宁虽心思单纯却性子倔强,若不让她死心怕是自己今夜是难眠了。
“竹苑里住的人的确出身不凡,但京都远在六百里之外,药物齐全又医者众多,而且比琉璃还要适合静养的地方枚不胜举,怎会特地将他送到位处穷乡僻壤的这里来?”向一旁挪了挪身子,她也侧过头,对织宁耐心解释道,“能说得通的原因,要么是他失势无权没人在乎,要么便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所以,竹苑八成也没有你想吃的红烧肉。而且,倘若你照顾不当,说不定还会承担各种责罚,到时候可是杀头的大罪……”
窗外的一声女子低呼打断了她的话,继而是惊慌失措愈来愈远的跑步声。
“谁?”
织宁动作利落,翻过她便下床跑到了窗边,撑着窗台顺势就要跳出去。
苏蔷被她的阵势吓了一跳,好在翻窗子也是有一定难度,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将织宁给拦了下来。
“她是往前院去的,还拿着包袱,一定是许诺从竹苑回来取东西的。她没偷没抢,你抓到她又有什么用,更何况,”指了指旁边的门,苏蔷无奈道,“走那里更快些啊。”
织宁瞬间没了斗志,但刚坐回床上就又跳了起来:“呀,那她刚才都偷听到了,岂不是会反悔?”
“她又不是你,不会我说什么就信什么,”将她拽进了被窝,苏蔷打了个哈欠,“再说,你当泉姨好欺负吗,她反悔又能有什么用。”
织宁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又絮叨了几句便安心入睡,却不知身边的苏蔷却亦在忧心此事。
许诺的性格她是清楚的,既然会察觉到此事会危及性命,一定会想办法抽身而出,这次怕是又给泉姨惹了麻烦。
不出所料地,在第五天暮晚,去竹苑送饭的膳房阿岭在守卫打开门锁后,发现了昏倒在院中的许诺。
那时,连从京城来的太医都已经离开竹苑两天了,许诺在与那人独处了两日之后突然受了风寒,高烧不退。
静居中人心惶惶,围在许诺房门口低声议论。
有人说那人果然病得厉害,竟然只两日便将许诺给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