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秋雨绵绵的细雪,在呼啸的冬风中,逐渐加大,成鹅毛,纸片大小,眨眼的功夫,屋顶,树干,地上便积起薄薄一层。
而后,软软绵绵的,像盖了一层软乎乎的厚棉被。
屋外,静得只有雪落风起的声音,屋内,却忙成一片。
小苗,连涟都进去帮忙了。
慌乱的脚步声进进出出,随之进出的是一盆盆水,干净的,或者是鲜红的,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花根坐在堂前,依旧面无表情,但垂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哆嗦。
花果兄妹俩坐在地上,木瞪着眼,看着西屋的房门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偶尔,能用未关上的缝里瞧见屋里的情形——走来走去的人影。
花珠尚还小,不甚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害怕;花果年纪大些,已经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此,更是恐惧,而又怀揣十分的期望。
厨房在煎药,大夫先前开的,如今已隐隐有药味飘来。
“舅母……舅母……醒醒,撑着些。”花椒坐在花舅母床边,轻拍花舅母,手下,不时丢出些团草木息。
花舅母昏昏沉沉半眯着眼,只觉得身上似乎很冷,想睡下去,可总也无法安宁。耳旁有人不停地说话,很烦躁。
“舅母……舅母……起来吃药……”
许久,久到屋里的人快要窒息,花舅母总算睁开眼。
“舅母,喝药,大夫开的。”见到花舅母睁眼,花椒扬起笑,汤匙忙凑上去,语气轻快,“舅母,你生了个弟弟,虽说是不得足月,但可精神呢!”
花大娘紧地将成年猫大小的丑猴子抱去,“果子娘,是男娃子,瞧,虽小了些,好看着呢!”
花舅母下意识地咽下口中药,转眼看去,是个挺丑挺小的娃子。
是了,她在生孩子。她没足月就生了。
猛然,花舅母意识回归,同时也想到她如何会这般。
恼恨哀伤之情如洪水滔天,将其淹没,眼底泛红,本以为已流得干净的泪水再次落下。
她的男人,嫌弃她,看不上她,而要找其他女人了!
从前,她从没放心上,担心过的事,就这么成真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那个男人心疼别人的种甚过自己的娃!屈辱感蔓延周身。
花舅母几乎能想见,丁寡妇轻蔑骄傲的神色,周边人嘲笑不屑的话语……
想到这些,花舅母精神几乎崩溃,身体控制不住地直打颤儿。
“舅母!舅母!”屋里人被此幕吓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果子娘……儿媳妇……别吓娘……”花大娘脚下一软,几乎没站稳,幸好身后的虎大娘撑了一把。
“她心绪不稳,情志过激,才止住些的血又多了,再如此,怕是……”
大夫的话未尽,但其意众人都能理解。
“云娘,你别激动……撑着些,娘知道你心里苦……都是娘对不住你……等身体好了,再教训那混账……”花大娘抱着小猴子地手哆嗦着,含着泪,一声一声道。
花舅母看着花大娘,豆大的泪珠滚入黏腻腻的发中,动动唇,然说不出话来。
花椒握着花舅母的手,精神力将其紧紧笼罩,体内草木息顺着精神力的引导,进入花舅母体内,游离血脉间,至其伤处。
“舅母,你一定要撑住,放缓呼吸,平静心情……舅母,你还有果哥,小珠子,和这小弟弟……你要没了,他们怎么办?”
花椒一边运转异能,一边低声相劝。
花大娘在旁直点头,跟着应声。
“舅母,那到时,可就真便宜那丁寡妇了。说不定没过半年,舅舅就把人家抬回来。”
花舅母睁大的眼猛抽两下。
同样地,花大娘也脸皮也抽了几下,看一眼外孙女儿,是亲的吧?这么抹黑他亲舅?
“然后那丁寡妇摇身一变就成了花家妇,成了果子哥他们三的后娘,到时,哥哥小珠子他们多惨?”
“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哥哥要娶亲,她要做主讨个不好的咋过?还有小珠子是女娃,她要是将卖了人家做童养媳,或者直接卖人伢子,或说个瘸腿眼瞎有病的咋办?还有这小猴子,没足月,身子就偏弱,她索性将人给养没了呢?”
总之,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似花椒话中,丁寡妇眨眼就成了那心狠手辣,面慈心苦的恶毒妇,而花根则是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荒唐男,留下花果他们三俨然成了三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小白菜。
花大娘抱紧手里的娃,嘴角抽得已说不出半个字。
心头只有一个想法,那她呢,她是死了吗?
床上,花舅母平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由地慢慢握紧,眼前似乎闪过一个接一个悲惨画面,气急得直喘气。
但是,下意识地开始控制自己的喘气,逼迫自己平静下来。
“可不就是这说法,瞧我就是现成的例子。”连涟凑上前一步,道。
连涟的事,花家人都晓得,当时可还引得花舅母一阵长吁短叹。
多好的女娃,如今却沦落到寄宿人家,还有一个卖身为婢。
这还是运气好的,碰上他们家慈善,遇到的权贵人家也心好。可现实,哪有这么多好心人?
她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此。
所以,她不能死,坚决不能死,一定要活下来,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三个孩子!
“所以舅母,你一定得撑住,一定得活着。”花椒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些微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