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走了,但是他没关好门,冷风不断的从门缝里钻入,张奕裹了裹身上的厚重长袍,却也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无奈之下,张奕只好站起身,将书房的门关好,确认寒风无法钻入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了火折子,想点火盆取暖。
房里的炭很好燃,将火折子丢入其内以后,微微暖意就从火盆中燃了起来。微弱的火光温暖着张奕冰凉的双手,张奕不断的搓着双手,想让血液活络起来,以防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让自己感染了风寒。
张奕叹了口气,他何尝没想过入朝为官,为宇文家正名,让那些对他冷眼相待的人知道,他张奕张文宇,是忠诚良民。然后当今皇上不给他机会,那个端坐在黄金龙椅上的人,那个做梦都想让与宇文二字有关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不会给张奕机会,巴不得张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幼年时的逃亡生活深深地烙印在张奕的心中,那无数次从梦中醒来之后,如同魔音入耳一般的刀剑敲击声,那沾染在衣服上怎么洗都洗不去的鲜红色。那一位位昨日还在同他欢笑的人,却在他睡梦中被刀剑刺穿了胸口。
原本随同张奕逃亡的人有数十人,等到张奕被护送到凉州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满身伤痕的跛脚大叔。张奕记得他踏入徐府的那刻,那最后的跛脚大叔也倒在了冰冷的凉州土地上。
只是张奕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为了自己这个逆臣之子力竭而死的,却为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面带笑容。
那是怎么样的笑?是因为尽到了自己的使命,所以感到开心而露出的微笑么?
张奕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事情,他这辈子恨透了造反两个字。
他知道,造反不是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能完成的事情,是要死人的。很多很多的人,包括黎明百姓和亲朋好友,有时候甚至包含他自己。
张奕很感谢徐家,由衷的感谢他们,谢谢他们给了自己一个温饱的童年,给了他一个貌美如花的娇妻,给了他一个知他懂他的婢女,给了他一个不用死去的未来。
这要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欺负朱贤的时候,张奕却伸出了手。朱贤那般孤独无助渴求光芒的样子,像极了幼年时一路奔走逃亡的他,但他却没那般幸运有徐家在他身后。
张奕心中也有一腔抱负,他想要国泰民安,想要告诉天下人,姓宇文的不一定就是逆贼。他更想让天下知道的是,大将军徐起选了一个好女婿。这是他觉得唯一能够回报徐家的事情。
但是呢,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注定不可能实现。
整个北魏都无法容忍宇文两个字。
更容不得有权有势,有才气的宇文家后人。
前者很简单,只要将张奕控制在一个万众瞩目,却没有半点实权的位置,那么张奕不管有没有反心,他的生死都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不过这样的话,张奕就是一辈子的懦弱文生,只是吃着徐家软饭的上门女婿。
张奕为了报答徐家的恩情,他愿意做这个被天下人都瞧不起的人。
所以他这么多年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露出半分才气,他一直扮演者皇帝想让他做的那个无才无势的宇文家后人。他要告诉朱家,他张奕绝无反心。
但是今日朱贤的到来,让张奕那颗冰凉许久的心起了一丝波澜,但是波澜之后又变得更加寒冷。
张奕叹道:“终究是要做皇帝的人啊。”
盆中的温度降低了许多,张奕估摸着是好久没加炭了,刚想起身去厨房拿些木炭回来,但是刚踏出一步又走回了原地,坐回了椅子上。
张奕拿起桌上那副被朱贤卷好的画卷,思绪良久,然后松开了手,任其在被火舌吞噬。张奕抬起双手,在燃起的火焰中感觉温暖了许多。
火焰转瞬即逝,毕竟只是纸张,经不起火焰燃烧,只是一会就回到了那个只有木炭沾染火星的状态。张奕思索了一下,站起身,将墙壁上所有他临摹的书画全部投进了火盆中。
火焰旺盛无比,张奕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热。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响的声音属于亭霜:“姑爷,我看见三皇子早就走了,姑爷你再不出来吃饭饭菜就凉了。”
张奕拉门房门,门外是带有一丝担心的亭霜。
亭霜看了看张奕,一脸的疲惫,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轻声问了句:“姑爷你怎么了。”
张奕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走到了书房内重新坐下。亭霜紧随其后,踏入书房后,将房门关好了。
“姑爷您的画呢?”亭霜四处打量了一下,原本挂满了名画的墙壁现在变得光滑无比。虽然外人来了可能只是赞叹一下这些古画模仿的惟妙惟肖。但是亭霜是知道的,那些画都是张奕呕心沥血画出来的,而且往常的字画,写完便丢进了火盆中销毁痕迹,唯有墙上的那几幅模仿的实在和原画分不出真假,张奕舍不得,才盖了别人的印章,挂在墙上。
但是今日这些画怎么都没了?亭霜蹙着眉,然后看上了地上的火盆,煤炭上面盖着一层灰烬,还有那些铁质的画轴。
张奕发声,声音嘶哑:“三皇子让我在他登记之后入朝为官。”
亭霜心疼的说道:“那就做官啊,反正姑爷你那么有才,做官肯定也是大官。”
张奕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会写字画画怎么就和能做官三个字扯上关系了。”
亭霜走到张奕身边,蹲着身子握着了他冰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