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于亭中坐定,白露提早安排了人奉茶,之后便都沉默下来。
细雨斜斜扫湿了亭柱,整个枫叶林烟雾蒙蒙,放眼望去,好似身处仙境。杨缱立在一旁看景,季景西和杨绪南则对坐石桌前,一个斜斜倚坐看远处的林子,一个笔直端坐,看看季景西,又看看杨缱,一脸欲言又止。
自家大哥和四姐与景小王爷不睦,大哥看不得他那副**纨绔模样,四姐则一直不动声色地和对方保持着距离,久而久之,信国公府和燕亲王府不合的传言几乎成了真,而旁人眼中,他这个九皇子伴读就跟世族里出了个小叛徒一般,奇迹地得了景小王爷的青眼。
世族与天家的角力场不是他这个年纪能懂的,但他看得出自家和皇家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自己和季景西、七殿下、九殿下等人走得太近,并不好。
杨绪南对此心怀愧疚了很长时间,也不敢真和他们相处无间,瞻前顾后又畏头畏尾。直到后来兄长瞧出他的不对,严厉地批评他毫无君子之风,他才意识到家里并不反对。
这便是他们杨家的家风,严肃且宽容,而他迟早有一日会长大,看人识人,成功失败,都要靠他自己尝试,哪怕吃了亏,只要有父兄和家族在,他也能重头再来。
只可惜他们家,真的只有他这么一个另类。
四姐和景小王爷……凑到一起根本就没话说嘛!没两句就要吵,吵吧还吵不起来,一个端着礼,一个秒认怂,明眼人都看出他们关系不好,可离得近了,又觉得没有想象中糟糕。
杨家绪南,今天也特别苦恼。
也不知是不是这极端的安静太过压抑,也或许是季景西看腻了一成不变的景,只见他缓缓直起腰换了个姿势,抬眸看向不远处背对着的少女,突兀地开口,“杨缱。”
很久没听人这样唤自己,杨缱微微一愣,心底升起既陌生又熟悉之感。季景西将这两字咬得含糊而悠扬,尾音略长,漫不经心之意几乎要从他古琴余韵的嗓音里溢出来,理所当然地,仿佛是他的话,就应该这样喊才对。
对比起来,先前的“杨四小姐”真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装模作样。
杨缱回头看他,“嗯?”
“你有没有探望陈朗的打算?”季景西余光瞥见一旁杨绪南见了鬼的表情,懒洋洋地问。
“不曾有。”杨缱淡淡回道。
“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说,这事跟你没关系?”红衣少年挑起眉。
杨缱点点头。
“那你那份礼什么意思?”季景西问。
“……”
“哈?”杨绪南瞪大眼睛,“什么礼?我姐姐送的?给小王爷你的?我怎不知?”
季景西斜睨,“你除了知道泼爷一身药汁以外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揍陈朗啊!小王爷,这一茬咱们过了吧好不好?小五给你赔不是。”绪南道,“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姐姐你真给小王爷送礼了?”
……我弟弟怎么这么熊?
杨缱警告地看了一眼绪南,沉默着没开口。明明对着兄长能理直气壮,换了人却总觉得不妥。她不想在季景西面前提起当日陈朗说了什么。
顿了顿,她缓道,“同窗受伤,送礼慰问,难道不是该有的礼数?”
季景西全然没想到她竟这么理直气壮,“那怎的不见你给陈朗备礼?”
“男女有别。”
噗——
杨绪南一口茶喷出来,一旁白露也险些笑出声,连忙装看风景。而季景西干脆黑了脸,“小爷在你眼里是个女子?!”
“……”杨缱面不改色,“陈朗是议亲对象,又是表亲,他的礼自有府中备下。”
她一脸的“这么浅显的规矩你都不知,课都白上了”的模样,看得季景西咬牙切齿,明明只想试探一下她知不知那天的事,结果却把自己绕进去,气得脖子青筋都憋了出来,一字一句蹦道,“本小王知,道,规,矩!”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少女茫然地歪头。
“……”
终有一天要被你气死!
季景西面色铁青地平息心中不忿,还没来得及缓过气,便听杨缱开口,“那礼毫无出格之处,我也未留帖,小王爷居然能猜到,杨四也很惊讶。”
“咳咳咳——”
一口气咽岔,季景西顿时没忍住咳了出来,旁边杨绪南手忙脚乱地给他递茶顺气,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总不能说是他研究过很长时间她的字吧?这说出来太耻了!
季景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墨发掩盖下的耳根微微发热,不得不承认自己今日果真出门太急,忘了把脑子带上,心中郁郁,语气也幽幽发凉,颇有破罐破摔之意,“本小王慧眼如炬不行啊……”
可以,你脸皮厚你说什么都行。
杨缱终于露出了她自打见到季景西后的第一抹笑意,眉眼弯弯地看着眼前人这副很少显露人前的蔫答答模样,唇角笑意满满,还带着狡黠的得逞。后者无奈地睇她一眼,仿佛读懂了她潜藏在眸中的话语,有点气,但更多的却是懒得再争的纵容。
她能有这副模样不容易,好似悄悄从给自己圈定的条框里探出了头,虽然明知下一秒就会乖乖缩回去,可季景西就是觉得,这样也不错,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红叶亭里的气氛总算活络起来,每个人都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季景西再不轻易开口,本来输一城就已是让步,真要揪着一点和杨缱辩起来,那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