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的昭和三年开始于一片阴霾。
大旱所带来的后续隐患终于在入冬后全面爆发, 凶年饥岁, 流民四起, 加上北地战事, 让原本应当浓郁的年味都被冲淡不少,越是接近权力中心,越是能清晰感受到诡谲的氛围。
这种紧张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二月二祭典, 终于到达了一个巅峰。
这一年的祭典依然由太子季珪主持,只不过旁边多了个协助者季珏。七皇子季珏因漠北赈灾有功而一跃成为朝中红人,不仅开始参政,祭典时还获得了同太子一起亲耕的资格, 可谓风头无两, 圣眷浓厚。
季珪的脸色简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可没想到的是, 更让他难堪的还在后面。
祭典的最后一环,沿用了上一次的人选,由明城县君杨缱奏琴,丁家六娘语裳跳祭祀舞。然而, 当年一舞动倾城的丁六姑娘,这次居然在众目睽睽下,措不及防地,摔了。
丁语裳摔倒的那一刹,杨缱惊得险些将琴弦崩断, 季珪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震怒起身, 眼神凶厉得仿佛要将台上那个白衣少女生吞活剥了!要知道作为祭典流程的全权负责人, 出了这等重大差错,他难逃罪责!
仓促之间,只能先将丁语裳换下,由苏襄临时顶上,尽管不够熟练,但好歹是将祭典顺利完成。事后皇上龙颜大怒,不仅重罚了太子,更是要将丁语裳斩首。吏部侍郎丁志学只能当堂为女请命,言曰丁语裳下台时,一只脚血流不止,显然是被人陷害。
皇上冷静下来后便命宗正司查案,可当圣旨下了才猛然想起,宗正卿季景西并不在京城。朝令无法夕改,皇命于是落在了被季景西一手提拔的柳东彦肩上。
一番彻查后,柳东彦将目标锁定为六皇子妃顾惜柔。他绕过了顾家、绕过六皇子,雷厉风行提审了这位皇子妃,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为了报复勾引她夫君的丁语裳,顾惜柔与其亲弟顾二少勾结,暗度陈仓瞒天过海,换掉了丁语裳跳祭祀舞的鞋子。
此事摇身一变,变为了皇族家丑。
而事情的结果也着实精彩:顾惜柔被夺了皇子妃诰命,太后一道懿旨赐其鸩酒。可季琅却出乎意料救下了人,不顾反对地将顾惜柔养在了府中。至于丁语裳,虽死罪可免,却活罪难逃,原已被流放离京,却在半路被发现怀有身孕,于是皇家又秘密将人接了回来,低调地以滕妾之礼送进六皇子府……
太子季珪也因此事,与季琅兄弟二人彻底反目。
两人这些年都各自有着经营,一朝分道扬镳,立刻便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起来。加上羽翼渐丰的季珏,兄弟三人搅得朝堂一阵动荡。
四月杨柳天,春雨细绵绵。
杨绪南裹挟着一身凉气匆匆走进暖阁,三两下拍掉肩上的湿意,搓着手站在门边喊话,“落秋,给爷端杯热茶来。”
暖阁里,正在摆棋谱的杨绪尘停下动作,抬头,“冷还不过来烤一烤,傻站着干什么?”
“不行不行,”杨绪南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近来多寒雨,大哥你身子骨弱,我这刚从外头回来,先散一散再说。”
杨绪尘好笑地隔空点了点他,算是受了这份好意。
吸溜着喝完茶,感觉周身开始暖起来,绪南这才坐到对面端详棋局,看了几眼发现参不透,顿时没了兴趣,转说起了外出之事。
“……郑伯伯的精神瞧着还成,就是还不能起身。我去时他老人家刚喝了药,叙了几句话我就告辞了。大哥你别说,时疫太可怕了,武义伯都痊愈了,身子骨都还像掏空了似的,虚得很。我看啊,没个几年养不回来。”
今日绪南代表信国公府上门探望武义伯郑诚,后者在北境府染疫后一度性命垂危,伯爵府彼时都已做好让郑晔这个儿子北上扶灵的准备了,谁知郑诚硬是挺了过来。虽说落了病根,但好歹人是活下来了。
杨绪尘的视线还落在棋局上,闻言道,“疫病凶险,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幸。身子骨总能养回来,总比没了命强。”
杨绪南心有戚戚,“也是,郑家哥哥刚入仕,要是一上来就丁忧也太惨了,三年过去,谁还记得他?”
杨绪尘不赞同,“郑晔蒙荫入仕,以过去武义伯兵部侍郎的官衔,能进金吾卫已是顶天,如今能入禁军,是皇上有意施恩提拔。对比第二位北境府太守,天壤之别。”
武义伯郑诚在北境的作为,足以为他儿子换来光明的仕途,哪怕当真没挺过时疫,丁忧三年后皇上依然会看在郑诚面子上善待郑晔,此乃君王之道。同样是北境府太守,猝死的那位赵群可没这等风光,府上只得了一份抚恤赏赐罢了。
一个是为赈灾鞠躬尽瘁,一个是上任后还未有作为,谁更得圣心,一目了然。
赵群死后,接替他的人为原鸿胪少卿郭仲兴,杨绪冉的上司之一。
如今放眼盛京,平辈之中到了年纪却还未谋得一官半职的人寥寥无几,其中最惹眼的便是杨绪尘。怕他多思及己,绪南本想多提几句,想了想还是另起话头,“对了,郑家哥哥说明日会上门答谢。”
杨绪尘应得漫不经心,“他这么跟你说的?”
绪南点头,“说是郑伯伯交代他莫要失了礼数,要当面向父亲致谢。”
此话一出,尘世子停了动作。
绪南还在继续,“要我说,武义伯也太见外了,不过是递个帖的事,没必要非上门吧……”
杨绪尘若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