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自然不知道这背后的一番寻找与纠葛,对于与何洵的擦身而过,她也浑然不知。她拖着大大的箱子,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哪里又是她的归途。
b市的街道全然陌生,再不是四年前她离开时的那个样子。车水马龙的街道,闪烁的霓虹,还有从不会为你停留的城市,周遥置身其中,一瞬间竟无法分清自己在哪。
伊拉克?西班牙?还是中国?
“嘟——嘟——”身后响起汽车的喇叭声。
周遥被惊醒,转身看去,一辆银灰色捷达离她还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她赶紧拖着箱子往边上靠了靠。
“走路没带眼睛啊!cao!”那车主伸出头来看了她一眼,口出恶言,泄愤而去。
地上卷起一阵粉尘,正好扑到周遥脸上,将她弄得灰头土脸。
“咳,咳咳……”周遥只好放下行李,拿手捂住口鼻,以防吸入更多的灰尘。就这样,还是被呛地咳个不停。
这一打断,她终于无比清醒地认识到,现在是在国内啊。这里是记录着她出生、成长、恋情和伤痛的b市,承载着她美好记忆和怨恨情感的城市,还是……那个人生活的地方。
她现在回来了,然后呢?
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她一个人笑地像个傻子一样。这世界多么奇妙,她为他而回,却被他拒之门外,谁能知道下一个然后会发生什么呢?她已经不敢再去期待了。
她在这座最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走着,记忆却飞到了那遥远的战地。
四年前,她被父亲送出国,然后前往伊拉克当了一名战地记者。连天的炮火,永不停息的争斗与厮杀,妻离子散,断壁残垣,她每天看到的就是这些,满目荒凉。在这里,和平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泡沫,而不变的,却是战争。什么艺术,什么科学,在死亡面前,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初到时,语言的不习惯,随时随地就会来临的危险,还有惨烈荒凉的人间惨剧,她根本无法适应。她虽然早熟,但毕竟是被父母好生保护了二十年的娇花。在战争中,一不小心,就会立刻凋零。好在战地记者这个身份,并不需要真的上战场,危险性相对而言会小很多。
周遥在这里待了将近三年的时间,当她走在b市繁华喧闹、从不需要担心会突然冒出来一群人拿枪指着你的街道上时,她却想,在伊拉克的这三年,是她生命中成长最快的三年。
以前她清冷无求,被父母还有何洵保护地好好的,即使有烦恼,她皱一皱眉,也自有人帮她去解决。可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她一个人远走他乡,固执地不愿回头。在战场上枪林弹雨,她终于学会了追求。她求生,她求真,她求善。
越是恶劣的环境,越能激发一个人对于世界的热爱。看多了血淋淋的场景和人世的生离死别,她更能体会这种生存的不易。对于世界,学会悲悯。虽然这里时刻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但是,正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她才不会想故国那些伤痛的过往和绝望的情伤。
即使是在战后采访,但小伤小痛都是难免的。枪炮无眼,周遥也受过不少次伤,但万幸,她都活过来了。她以为她接下来十年二十年的美好青春,都会献给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在枪林弹雨中度过。但是一场流弹,彻底断绝了她这个想法。
那场大战,她本来是在安全区中,帮着护士在护理伤兵的。谁也没有想到,一颗流弹,就那样越空而来,落在他们帐篷上方。
“嘭。”
她只记得那一瞬间耳中是没有声音的,而眼前也是一片黑暗。胸腔震痛的感觉让她清醒过来,遭遇袭击了。她拼命地在一声声枪炮声和呼号声中向外爬去,翻过钢筋,爬过尸体,一直在黑暗中摸索,摸索……直到她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中。年轻的意大利男医生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告诉她:“美丽的小姐,你醒了真是一个奇迹。你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心肺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不过,你可真是幸运,你的身上还覆盖着一位善良的士兵的尸体,所以你在他们的扫荡中逃过一劫。感谢上帝,你还活着。”
周遥想要撑着起身,但却没有力气。躺在被窝里的她动了动手脚,发现四肢都还听使唤之后,放下了心,也回以意大利语:“多谢您的救治。我什么时候能好呢?”在战地的这几年,因为要与不同国籍的士兵乃至居民接触,她才能获得第一手的新闻,久而久之,对于这些语言,她也能掌握一二了。
“这可是个问题。您的伤势非常严重,已经不适合待在这个地方了。我建议您可以回美丽的中国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去疗养,战场可不适合您这种美丽的女人哦。”
周遥愣了许多。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让她彻底与这里绝缘了。这意大利医生虽然口气fēng_liú,但话中反复强调,她不适合再待在战场了。那么,她能去哪呢?难道,真的要回国吗?
她条件反射般地拒绝了这个提议。
后来,在与台里协调之后,她转到了气候温暖的西班牙进行疗养。几个月之后,入职国家驻西班牙大使馆。
造化弄人,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在马德里这座美丽的城市按部就班地度过自己的余生时,传来了何洵从高空坠落,生死不明的消息……
生死面前,她不敢有一丝侥幸。她也不敢想,如果何洵也像爸爸